或许,是圣上心性太谨严、定力强悍,又是真龙天子,才没有被《离恨歌》感染。
在座的这许多人,有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皇后;有低贱如尘土的宫女、太监;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去势宫人,什么人都有,所有人都能听见。
都在听他的《离恨歌》,都会被这琴声打动。
相传,前朝元后初弹出《离恨歌》时,天地为之震撼,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大雨直下了半个时辰才止。坤宁宫中的所有人都被震慑住,甚至宫外的几个宫人痴痴站在外边,淋了个透心凉竟不自知。
后来那位元后再弹起《离恨歌》,虽然没有像初次弹起时那样轰动,却也会使得听到之人受到感染,心中戚戚。
那位元后自此便很少弹起这首曲子,她说“此曲耗神太过”,也不知这句话是指耗费了她自己的心神,还是听曲子之人的心神。
今日,他也会一曲成名,成为世代相传的佳话。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在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这群人面前。
从定北侯府二小姐那里得到《离恨歌》的曲谱之后,为了不被人知晓这曲谱不是他参详出来的,他就告诉自己,这曲子是他的,没有人告诉过他,是他自己费尽多年心血参研出来的。
谎言,只有自己相信,将之当成真实的,别人才能相信。
一曲终了,他抬手,收势。
动作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他抬头,看向座中众人。
怎么……
左边的娘娘公主们有的正在交头接耳的说悄悄话;有的在低头看自己的手;右边的王爷皇子们有的端着茶杯在喝茶;有一位肥头大耳的王爷倒是在看着他,可是那眼神中,分明是满满的不耐与嫌弃。
上首……,他心中一个激灵,立即收回视线。
那个方向,可不是他可以窥视的,方才他看向娘娘、王爷们的举动已经是大不敬了。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有弹出这《离恨歌》的韵味?为什么这些贵人没有被这乐声所感?
贵人?难道是因为他们身分太高贵,所以才没有?
他便想要再次抬头看那些立在贵人们身后的宫女、太监们。
“哎呦喂,先生您就别东张西望了。”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再看下去别说是您,连奴婢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是领他来乾清宫的小太监。
虽然这太监声音极低,但是说到最后还是使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的确是他忘形放肆了。幸好有这个小太监提醒。
所以,即便是宫女太监这些低贱之人,也没有被他的琴声所感吗?
焦先生顿时垂头丧气。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定北侯府的二小姐。
究竟是二小姐参研出的曲谱有错,还是二小姐有所保留,故意给了他一张有问题的曲谱?
不应该啊!他仔细的研究过,这曲谱,不应该有问题的。
可是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有另一种想法蹿升而出。
能参研出《离恨歌》的人,在上面稍稍动点手脚,像他这样的人能看出来么?
他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定北侯府送他进宫,难道是想让他送死么?
他心中蒙上一层阴霾的同时,上边坐着的梁王心中也是一片疑云。
“不对呀!”他蹙着眉头看向焦琴师,“上次听到的不是这样的,”说着又改口,“不是,是这样的曲子,但是却没了上次在定北侯府听到的滋味和神韵。”
焦琴师吓得当即跪倒在地。
梁王起身走到焦琴师面前,居高临下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焦琴师,仿佛能用眼睛看出焦琴师的破绽似的。
焦琴师盯着眼前的大红冕服下摆,混身抖若筛糠。
“上次是你弹的《离恨歌》吗”他说着转身,环环看向在座众人,一字一顿的说道:“除非是弹琴的人换了,否则,哪里会有这样大的差异。”七加一说感谢太后欧巴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巧对
“回王爷的话,”焦琴师半天才鼓起勇气回答梁王的问题,“上次确是下臣弹出的曲子,只是心境不同,因而弹出的曲子便有差异。”
梁王听罢饶有兴味的说:“噢?你倒说说,上次是什么样的心境,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这个他倒是听二小姐说起过。
焦琴师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斟酌了一番说辞,才回道:“启禀王爷,上次下臣弹出《离恨歌》之时,乍遇今年初雪,又是离京多年之后回归,遂情之所动、有感而发。”
他说着一顿,声有惭色,“可是今次,下臣被圣上提拔,大喜之后心境与《离恨歌》的曲调大相径庭。因故,才弹不出当日的神韵。”
梁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量他话的真假,后才微微点头沉吟道:“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他说着忽然转头,大声道:“新宁县主,你说呢?”
厅中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是公主们的座位,这才豁然想起,这琴师与新晋的新宁县主是什么关系。
新宁县主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而这个琴师,听说就是定国公府进献的。
那么说,究竟《离恨歌》是不是这个琴师弹出来的,新宁县主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焦先生没想到张晴会在这殿中,他知道即使有他顶替二小姐,二小姐依然被封了个新宁县主进了宫,但是,他没想到张晴会出现在这宫廷家宴当中。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
张晴没想到梁王会忽然向她发问,也没有想到她会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稍稍愣了一下,她平静起身,微微福了福,才扬声道:“回王爷的话,新宁不知。”
梁王听罢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半信半疑的道:“噢?新宁县主怎会不知呢?”
“心境何如,只有当局之人才知晓明白,局外之人,从何而知呢?”张晴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避,淡淡的说道。
“哈哈哈,”梁王忽然仰天大笑,后看着张晴道:“这么说这《离恨歌》的确是这个琴师所弹?”
张晴听他如是说,当即绕过桌子走到厅中,面对太后忽然跪倒。
众人都十分惊讶她的举动,梁王更是瞪大眼睛说:“你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张晴以头触地,大声道:“请太后娘娘为新宁做主。”
梁王更加惊讶,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做什么主?难道本王欺负你了不成?”
张晴却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又一个头磕下去,再次对太后道:“求娘娘为新宁做主。”
太后见张晴如此心中也十分疑惑,便顺着她的话意开口,“你倒说说,要哀家为你做什么主。”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王爷方才那番话直指定国公府欺瞒太后、欺瞒圣上,新宁知道这是大罪,新宁害怕,所以求娘娘为新宁、为定国公府做主。”
说这番话时张晴并未起身,将话说得飞快。
厅中众人见她跪在地上显得整个人只得小小的一团,旁边立着高大胖硕的梁王,两个人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又听她声音稚嫩娇柔,不觉又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可是身在局中的梁王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吹胡子瞪眼的大声道:“本王又没说你们定国公府欺君!”
说着抬头看向太后,满脸委屈的道:“母后,儿臣真没有这个意思。”又低头对张晴道:“你快起来吧,本王不说了就是。”
张晴却是仍旧没理他,兀自跪在地上,直到太后轻声道:“你起来说话吧,梁王爷也说了,他没有那个意思。”
“新宁谢娘娘。”张晴这才站起身。
“你害怕本王说你们欺君,为什么刚才还胆敢不回答本王的问话?难道你就不怕本王怪罪?”梁王歪着头盯视着张晴的眼睛问道。
安王妃焦氏实在看不下去梁王的不依不饶,忍不住出声道:“行了老七,你就别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了。”
梁王听罢一脸愁苦,转头对焦氏道:“五皇婶您就行行好别添乱了。”
之后转过头又将方才的话对张晴问了一遍,“你倒是说说。”
张晴低着头,并不与梁王对视,小声道:“新宁年纪太小,不敢与王爷说话。”
年纪太小为什么就不敢同梁王说话了?在场诸人心中同时升起这样的疑问,之后幡然醒悟,这孩子竟然是怕被梁王绕进去。
梁王初时还愣愣的,“年纪太小与本王说话怎么了?”说着恍然大悟道:“难道本王哄骗你了不成?”
话说出口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新宁不知。”张晴如是答道。
“不知?”梁王登时气急败坏,直问到张晴脸上,逼得张晴缩了脖子连连后退。
“不知。”张晴缩着脖子摇头,回答的话却丝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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