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书是纯臣,与皇帝有的也只是君臣之义。而萧潜却是跟着皇上一起打江山的,与皇上有着袍泽之情。敦亲敦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书信里的内容涉及到已逝的忠烈王。
忠烈王,那就是皇上心里的完美,谁也不敢妄论她半分不是。
皇上震怒之下,哪里还会细查。
外祖,他这回真正是被人利用了个彻底。
秦玥叹一声,却也无法将这番话明白地告诉外祖,只是隐晦地安慰道:“外祖,既然这信不是您写的,便是幕后人的栽赃嫁祸之计。您得沉住气,万不能承认书信的事,玥儿会帮您洗刷冤情的!”
官场沉浮多年,江如晦也早想到了这点。可他怎也想不明白,自己平素为人和善,与上司下属同僚皆是一片和睦,这幕后人做什么要将这件事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因为——江家太势大了!
耿直的江尚书只能想到这点。于他而言,一辈子钻营钱粮之事,并不曾接触那些阴谋诡计,没想到老了却要晚节不保。
看着外孙女稚嫩的脸上那份坚定的眼神,江如晦莫明地觉得安心。
江家的子弟在朝为官的虽然不少,可官做得比他大的却没有。自己犯了事,那些人即便想营救也无计可施。
说不得只好依靠这个年仅六岁的外孙女了。
江如晦失笑一声,眼看狱卒又要过来催了,忙让江氏领着玥儿出去。
江氏一步三回头地回望父亲,却被女儿拉扯着快速走出诏狱。
很多时候,秦玥总比旁人理智。
江氏却恰恰相反,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感性,往往会因为个人喜怒而选择站谁的队。就如她对自己的女儿秦玥,不管女儿惹下怎样的祸事,她总是不管不顾地护着,半点犹豫也无。
如果异地而处,秦玥自认无法做到江氏那样。
从诏狱里出来,两人又去了江府。
江老太太昨儿个就得了女儿的信儿,知道老爷在里面一切平安,心里稍稍放了心。此时听闻女儿和外孙女过来,喜得急忙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又让鲁氏赶快置办席面。
曾氏陪着江老太太将母女俩迎进花厅。
江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心里也是很感慨的。
江家躲过了八年战乱,没曾想会在太平盛世里出事。好在还有个孝顺的女儿,生了个聪慧的外孙女。否则,江家危矣!
说话间,得了信儿的江婵和江慧赶了过来。
两人先前听说爷爷出了事,急得不行,后来得知表妹以一己之力说服皇上重审此案,便又佩服得不行。
此时见了表妹急忙给她行礼道谢。
秦玥落落大方地受了表姐的礼,笑着说要出去玩会儿。
江老太太便让江婵带表妹去库房里选宝贝。
外孙女帮了这么大的忙,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怎样也要有所表示呗。
江婵笑嘻嘻地应了,与堂妹江慧一左一右牵了表妹的手,随老太太的贴身嬷嬷往西跨院里的库房走去。
一路上,江慧好奇地问着她跟皇上的谈话,“表妹,你真厉害!连皇上都被你说服了!”
秦玥笑道:“皇权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当今皇上乃是明君,岂能听不进忠言逆耳?”
江婵便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越圣明的君主,越害怕让忠臣蒙冤。”说着话锋一转,双眼里放着光芒,“你看哪,咱们的皇上不但是明君,更是痴情的男子,他对皇后娘娘的深情,堪称大都朝的典范!”
江慧似乎不同意堂姐的看法,反驳道:“哪有?自古帝王就没有几个是痴情的,不然他也不会纳萧贵妃,还有后/宫里的其他妃子!”
江婵涨红着脸争辩道:“他是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本份,他对那些个妃子,根本不是爱情。”
江慧寸步不让地道:“那我还说,他对皇后娘娘是政治联姻呢?秦家当年为他的登基,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心血。他如果不娶秦家女为后,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哼!论功劳,当数忠烈王的功劳最大,可惜他已经作古。皇上虽然恩封了沈家,给了沈家无限荣/宠,可到底换不回惊才绝艳的忠烈王的性命!”
两人争论不休,谁也不服输。
秦玥在旁边听得头大,真想说一句:咳咳!正主儿就在这,你们为什么不来问我?
好在很快到了库房,嬷嬷对守库房的仆妇说了几句,仆妇便拿出钥匙打开门,让姐妹三个自己进去挑选。
江家多年经营,搜罗的宝贝当然不少。
姐妹俩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上来了。
江家的库房,自然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姐妹俩这次是托了表妹的福,才得以进来,真正是看得眼花缭乱,大饱眼福。
秦玥对这些珠宝玉器兴趣缺缺,又不好拂了外祖母的意,便随意挑了几件,正准备出去,可抬首无意间的一瞥,顿时愣住了!
☆、第六十四章 信物
多宝阁上某个被掀开的首饰盒里,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精致的白玉戒指,上面镶嵌了玫瑰花纹饰样,在一众珍稀古玩中并不起眼。
可谁也不会知道,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玉戒指,不但是凤琛与沈瑾的定情之物,更是号令整个旋风卫的信物。
犹记得旋风卫初建时,沈瑾曾说道:“这一生里,唯有凤琛与白玉戒指是我心口上的诛砂痣。”
彼时,凤琛当然不明白“蚊子血和朱砂痣”的典故,可看着沈瑾认真的模样,心里竟也涌起几分感动,笑着揽她入怀道:“甭管是什么都好,你必是我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女子。”
秦玥现在想想,当初的那个比喻,寓意便不太美好,也难怪结局会那样凄惨了……
唉!
秦玥慢慢走近,将那枚白玉戒指拿在手里。
玉是上好的美玉,通透,莹润,温暖如初,可她的心境大不一样了。
“表妹,你喜欢这个?”不知何时,江婵走到了她身后,好奇的问道。
秦玥点点头,心思仍有些恍惚,顺手拿起多宝阁上的首饰盒,将那枚白玉戒指郑重装进盒里,转身怏怏地出了门。
江婵自然看出了她的神情不愉,与跟过来的江慧眼神示意。江慧忙上前几步,陪着表妹说话,待江婵到看守库房的仆妇那里登记造册之后,才一起往花厅里走去。
此时大人们正要移步去膳房。
江氏见了女儿忙笑着问她选了什么宝贝。
秦玥便道:“外祖母这里全都是好东西哩,女儿拿着件件爱不释手,好不容易才选了这几样。”说着便把挑选的饰品一件件拿给母亲看,末了拿着那支玲珑簪绾到江氏头上,“瞧瞧,多好看哪!”
曾氏和鲁氏也跟着赞好看。
江老太太微笑着点头。
江婵动了动嘴,似乎想要问表妹为何不将那枚戒指也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却被江慧的眼神止住了。
表妹自己不说,肯定有她的原因,何苦要在众人面前拆表妹的台?
江慧不由为大堂姐担心:大堂姐这性子,也恁耿直了,以后嫁人去做宗妇,没点心眼儿可不行啊。
接着,江婵和江慧也将各自挑选的宝贝一一呈给大伙儿看。
江慧只选了一支鎏金梅花钗和一副银手镯。
江婵挑的最多,零零种种的加起来,有十几样,看起来件件都非凡品。
江老太太的面色很是难看。
鲁氏偷眼瞄了瞄婆婆,心里暗自冷笑。
曾氏却道:“原本是为感谢玥姐儿,母亲才让你们几个去选东西。现在看起来,倒是便宜婵姐儿了。”
江婵顿时脸红了。
江慧忙替堂姐解围:“二伯母这话可说岔了,姐姐这是替萱妹妹挑的,萱妹妹打小便喜欢这些金玉之物。咱们这回得了表妹的便宜,可也记挂着萱妹妹呢。”
这下轮到曾氏脸红了。
萱姐儿是她的女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这回进京因着路途遥远,便没有让她同行。先前看着婵姐儿选了那么多好东西,难免眼红,这才存了心的给婵姐儿难堪。
江婵听到堂妹如此说,忙连声应是,又忍痛割爱将东西分了一拨给二婶。
曾氏虽被江慧刺了几句,却也得了便宜,当下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她虽是看不上这个肤浅的儿媳妇,可对体弱的孙女儿还是心疼的。
众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往膳房行去。
江氏挽着江老太太说话。
秦玥心事重重,渐渐地落在了后面,江婵便趁机低声问她为何不将白玉戒指拿给大伙儿看?
秦玥不由懊恼大表姐的不识趣,只得编着谎话骗大表姐。好在江婵的头脑简单,秦玥随便几句话就将她的疑虑打消。
在江家吃了午饭,江氏便领着女儿回秦府。
谁知却在丹桂坊路段遇上回京的太后车驾。
秦家的马车只得避让在一旁。
秦玥不想去给太后请安,便让随从调转马头直接驶进了晴轩苑。
轻风掀起銮轿的车帘,秦玥清晰看到玉太后保养得宜如二八年华一般美貌的姿容。那双凤眸依然不怒自威,终是将她的美艳消减了几分,却又平添了十分睨利天下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