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知道她现在有多难过?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死掉了,连悲痛的能力也失去了。
忽有咸咸的苦涩的液体蜿蜒淌到嘴角,她还茫然怔了怔,她还会流泪吗?
宁易非真死了?
融入她生命与骨血的男人,这样抛下她独自赴黄泉路了?
那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她一定要追去揪着他衣领狠狠质问他一番。
但是,在她去质问他之前,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洛妹妹?”
宁煜又担忧地唤她一声,大概已经从她压抑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醒过来。默了一下,他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时候出现在这,突然听闻他已经离世的消息,我心里也很难过;我担心你,所以才忍不住连夜出宫来。”
“要是当初我不派他带兵前去春风渡增援,也许不会有如今这结果;真说起来,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要是我早知道结果会这样,我宁愿自己带兵前去,也不会让他去增援。洛妹妹,你要是心里难受,那哭出来吧。你若是心里气我怨我,是骂我打我一顿也行。是千万不要将什么都憋在心里,免得将自己身体给憋坏了。”
宁煜自责夹杂着劝慰的话,一句接一句响在洛瑶耳边。
其实这里面哪句真哪句假,洛瑶根本无心分辨。她木然的想将一切与宁煜有关的声音都摒绝在外,脑里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宁易非当时赶着出发那天的情景。
记得那一天,她为了赶回安国公府,连早膳都没有陪他一起。连他最后一面,也是在微光仰望他的侧脸。
许久许久,耳边的声音似乎还在嗡嗡不止。
洛瑶麻木地闭着眼睛,觉得全身下哪都疼,尤其脑袋疼得更为厉害。
无休止的疼痛里,她慢慢想起一件事,便冷下声音忽问道,“据说纳真帕部汗王原本有意让三子阿布耳继承汗位,却在定下继承人一个月后,突然暴毙,是不是这样?”
宁煜听闻她声音,心里一阵惊喜交加,下意识答,“不是,纳真帕部原汗王在未定下继承人之前已亡故。”
这答案听起来没有什么毛病。可洛瑶听着,心底却阵阵发寒。
她查到消息,纳真帕部现在继任的汗王原本根本无望汗位。之所以能突然成功位,是因为有神秘力量暗帮助。
现在听了宁煜的答案,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刚宁煜还在她面前表现出懊悔将宁易非派出去增援春风渡,实际,从一年前纳真帕部出现内乱开始,宁煜已经在布这个局了。
为了今天这结果,他已经筹谋了足足一年有余。什么边疆军情告急?宁煜设的陷阱而已。
洛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已经登九五之尊的男人,为了除掉宁易非,竟然帮助扶持外族,还勾结外族“掠杀入侵”自己江山的土地与百姓。
洛瑶只觉浑身都像掉进冰窟一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多谢陛下关怀,如陛下所说,死者已矣,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陛下不必挂怀,臣妇日后会保重自己的。”
宁煜听着她口“臣妇”二字,觉如芒刺在喉一样心生万般不快,以至一时都没想到她竟如此迅速平静了情绪,更没察觉出她语气下隐含的森凉与疏离怨恨。
“作为宁易非的未亡人,臣妇理应尽快出发前往春风渡将他棺椁迎回京。”洛瑶一直没有起身,更没有掀开帘帐。虽然她这般姿态对他很不好,但她更不愿意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他看见。
“陛下的好意,臣妇已经心领。夜深了,陛下请回吧。”
宁煜在收到死讯之后第一时间潜入卫王府看她,可不是为了等她这几句话。
“洛妹妹,他人已经不在了,迎棺椁这事——路途遥远,你身体不好不必去了。还是……”
第1005章 交给他
洛瑶冷冷打断他,斩钉截铁般强硬的口吻,不容质疑道,“陛下,那个人是臣妇的夫君。算臣妇头顶的天真塌下来,臣妇也一定会陪他走最后一程。”
“这是臣妇的家务事,不劳陛下操心了。听说春风渡那边的情况还没稳定?纳真帕部还有余孽在附近出没骚扰百姓?陛下还是回去准备早朝吧。倘若春风渡的城门一旦真被纳真帕打开,受苦的只会是无辜百姓。臣妇不希望夫君生前的心血白费,请陛下你国事为重。”
她这逐客令,下了一条又一条。
而且,每个字每句话,都透着极度的冷漠疏离。当然,其还含着深沉悲愤。宁煜不是听不出来,他是假装骗着自己没听出来,然后可以假装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恨意。
“洛妹妹,不管怎样别忘了这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关心你。”
低叹一声,他往帘帐那边望了望,才默默转身离去。
痛彻心扉是什么滋味?
洛瑶不懂。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连呼吸都充满悲伤疼痛的味道。她摸了摸眼角,泪痕已经干了。
“我终于不会再流泪了吗?”
痛到极至,便是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而已。除了还会呼吸,再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宁煜离开之后大概两刻钟,朱雀才踉踉跄跄奔进洛瑶的寝房。
“王妃?王妃?你还好吗?”
洛瑶还呆呆睁着眼睛躺在床,听闻她焦灼急滞的呼声,冰冷绝望的心似乎拂过一丝暖意,“我没事。”
她嘶哑着声意答。
朱雀听到她说话,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刚才陛下他……。”
“不要提他。”洛瑶语气突然冷酷凌厉,“我知道你们不敌,并非你们技不如人。”而是宁煜有备而来,带了大批高手前来而已。
“朱雀,你去打点一下,天亮出发。”洛瑶说罢,忽地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什么仇什么恨,都没有她亲自去见一见宁易非更重要。
哪怕,她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哪怕,她最后只能见到他的白骨。
洛瑶沉沉闭了闭眼睛,心里已打定了主意。
她在梦里答应了宁易非,让他等着——她去救他。
做了决定,洛瑶不愿意提起宁煜,却又不得不想起与他相关的事情。
“另外,不要惊动任何人。”
宁煜临走前劝她别去春风渡,是不是也铁了心要将她留在京城?
如果他连她最后一点愿望都不肯成全,她终有一天被他逼到极限,说不定一把火将他的皇宫给烧了。
朱雀错愕地愣在原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子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然而,待她看清洛瑶略显浮肿与泛红的眼眶时,才知道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并非不悲伤;而是将悲伤痛苦都沉淀在心底,一个人默默承受。
不过即便如此,洛瑶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冷静镇定,也足以让她敬佩与惊讶。而在这份敬佩背后,她心里涌起更多的是对这个女子的疼惜。
洛瑶,背负太多了。
而且,她还习惯将所有悲伤痛苦都压在心里默默一个人独自承受。
良久不见朱雀动静,洛瑶有些诧异扭头,“怎么了?有疑问?”
“没,没疑问。”朱雀有些狼狈地别过头去,连出去的脚步都匆匆得似带着逃跑的意味。
天一亮,洛瑶带着朱雀乔装出城。
但是,不管她想从哪个方向哪个城门出城,都遇到了阻碍,守城的官兵一律给出同样答案:“锋有令,无论何人何身份,皆只许进城不得出城。”
洛瑶连续不死心试过多种方法都无法出城之后,她心情渐渐沉了下去。
“公子,城防的兵力平常增加了两倍,奴才瞧着外面也调了附近大营的兵马来巡守。只怕今天,我们是出不了城了。”
洛瑶用力抿了抿唇,面孔在阳光映照下不见红润,反愈显苍白。
出不了城,她再在这里徘徊试探也没用。洛瑶默默吸了口气,当机立断道,“知道了,我们打道回府。”
昨晚听宁煜的意思,她猜测他不肯轻易让她出城前往春风渡。没想到,他竟然下了这样的禁令,还调来附近军营的兵马。
她该早清楚,现在的宁煜已经是九五之尊,早不是她了解那个宁煜。或许,她从来没了解过那个人。也从不知道,他对某件事执着起来会如此……可憎。
难道他一点也没有觉悟,这样做会引起民愤?
她不信,他还能将这城长长久久一直封下去。
洛瑶与朱雀主仆二人又悄悄回到卫王府,跟出去时一样,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朱雀,你让宁枫来这一趟。”
朱雀看着窗前神情冷凝的女子,心里对她的行为越为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执行力。
“奴婢这去。”
待朱雀走出门口之前,洛瑶又吩咐道,“记得别惊动旁人。”
朱雀心里诧异,心想王妃这时候悄悄见宁枫难道有什么机密?可以宁枫之能,应该也没办法助王妃出城吧?
困惑归困惑,朱雀还是闷声不吭转身出去了。
很快,朱雀将宁枫带到华庭。
洛瑶在厅见了他。
宁枫在门口看见里面萧索而坐的女子,心头莫名揪了揪,轻声道,“王妃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