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易非手执书卷,斜斜靠着软枕似乎看得入神。过了半晌,才掠眼看白虎一下,“哦,都说了什么?”
白虎迟疑一下,不太确定道,“洛姑娘似乎十分喜爱玉公子带来的雪山龙井。”
“似乎?”宁易非合上书卷,似笑非笑睨他一眼,“独一守在外头?”
白虎面露惭愧之色。
“这么说他的雪山龙井还别有一番滋味了!”
白虎瞧见他眸底掠过淡淡恼意,一时哑口。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不敢辜负洛老爷子的期望,让她现在过来学棋。”
“现在?”白虎愕然转头望了望窗外,神色为难,“可主子你该歇息了,现在已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还是改日再教她下棋吧,洛老爷子也没有限定时日让她学到什么程度……。”
“不去?”宁易非眯了眯眸,从他面上看不出一丝不悦,睫掩声落,“明日换青龙过来。”
“世子,属下去,马上去。”白虎心头一凛,不敢直视他威压如山的目光,更不敢再多嘴劝解一句。
“洛姑娘?洛姑娘?”白虎一阵风般掠到了洛瑶的院子,未靠近房门便先暗中传声将人惊醒。
这是姑娘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即使迫不得已半夜三更闯过来,起码也得给点时间人家做准备。
虽然熄了灯,但洛瑶还在思索着席无痕的事情,此刻并未真正入睡。
她起身很快穿戴整齐,让元香去开了门,一见白虎便问,“什么事?”
白虎站在门外微微垂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家主子有急事请姑娘走一趟。”
“急事?”洛瑶上下打量他一会,想起用晚膳时他古怪的反应,“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面对她澄澈如星的目光,白虎略略后退半步,“辛苦姑娘走一趟。”他怎么也不敢坦承自己主子半夜三更让他将人家姑娘请去,只为尽责教导姑娘棋艺。
洛瑶默然思忖一下,方点头,“好。”
也许宁易非遇上什么不方面明言的难言之隐?又或者是什么隐秘之事不宜对外人吐露?
洛瑶一面走着一面猜测各种可能。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心里哂然自嘲。她跟宁易非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可远远够不上能让他视为倾露隐秘的“内人”。
“洛姑娘,世子就在里面等着。”走到房门外,白虎十分识趣的落后她两步。
洛瑶回头掠他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皱眉想了一下,她才推开门,望向里面靠着软枕而坐的人影,轻声道,“我来了。”
她走了两步,脚步便顿住,目光往外撇开,“你有什么急事?”
宁易非瞧见她撇头的动作,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将手里那本半天也没翻一页的书卷合上,“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少女疑惑地蹙了蹙眉,却背对他站在原地没动,“你说,我听。”
“你怕什么?”男子淡淡声音隐含一丝自嘲,“难道还怕我这个连动都动不了的残废对你怎样?”
第185章 扑倒
明灭灯火下,他苍凉眼眸那抹自嘲显得尤其刺眼。
洛瑶撇了撇嘴角,她背对着自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不过听声音——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那你先穿好衣服。”
宁易非一怔,低头环顾自己一眼,苦笑出声,“麻烦你先过来。”
洛瑶恼怒冷哼,“我看你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愿意过来,那就去门外喊白虎进来吧。”男子在她身后低低叹了口气,无奈之余并不坚持。
洛瑶反愣了一下,疾步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夜色浓浓冷风回旋,可哪里有白虎的身影?
她皱着眉恼怒倒退两步,冷声道,“要么你自己穿好衣裳,要么我现在就走。”她绝不会与只穿中衣的他共处一屋,即使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也不行。
宁易非愣了愣,幽幽吐字,“好,我穿。”
接着,洛瑶身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可以转过头了。”
洛瑶深吸口气,想着这人虽有些可恶,但也帮过她几次,她就暂且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急事非三更半夜将她叫来这里。
她转过头,顺着距美人榻三尺远的高足鎏金铜鼎那团跳跃火光望去,只见斜斜倚榻的男子面色素白胜雪,刚刚才穿上的锦袍,一角皱巴巴压在他左臂下。她凝目细看,才发觉衣襟的扣子都错了两只。
他却似浑然不觉,幽凉的眸光直直探来,只静静等着她靠近。
轻叹口气,洛瑶闭了闭眼睛,然后颇有些认命的味道大步迈了过去。
不过,也只是走近几步便停下,“现在,你可以说了。”
“这件急事,”宁易非奇异地盯着她双脚看了看,“我觉得你直接用看的,比我用嘴说的要好。”
“什么?”
少女霍然怒目相向,“我耐心有限,你爱说不说。”
她又不是他的谁。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卫王府的兵符在谁手里?”宁易非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看着他倔强站直的身影,冷淡的语气微微掺一丝软化的温和,“我可以告诉你,宁家军从来就不是靠兵符来调度。”
洛瑶心中一动,“这么说,是你?”
实际掌握卫王府权力的人,确实如她推测一般是眼前这个看似一根指头都能推倒的家伙!
“除了右手,我那都动不了。”宁易非淡淡的声音似蕴含无限苦涩与自嘲,又似对万事皆不放心上的漠然,“你还不能放心?”
这话本来就有些自相矛盾,不过洛瑶还处在他实际掌权的消息震憾之中,一时未在意他的言语陷阱,看着他压得不成样子的锦袍,皱了皱眉,终慢吞吞走近前去。
宁易非瞧着她小心翼翼不情不愿的样子,眸光一闪,头略略往高足鎏金铜鼎偏了偏。气流无声而动,铜鼎内昏黄的火焰忽“哧”一声无风自灭。
眼前突然一黑,这时洛瑶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她吓了一跳,却下意识咬着唇不让轻呼出口。
然而在这屋里,诚如宁易非所说,面对一个几乎全身不能动弹的废人,她的警惕性潜意识降到极低。哪能料到这一刻意外被绊,她压得住惊呼声,却无力阻止自己往美人榻扑去。
第186章 风流债
浑身重量不受控,黑暗中,“噗”的一声响,也不知到底撞向哪里,柔软鼻子所撞处坚硬硌人,洛瑶立觉鼻子酸酸痛痛,眼眶一胀泪水便飙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耳边也传来了宁易非隐忍的闷哼声。
听他的声音,痛楚明显比她严重。
“你,还好吧?”问了这句,洛瑶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然而,她不动还好,这一动也不知脚下又绊到什么,还未站稳的身子再次重重撞了下去。接着,耳畔再次传来男子极度隐忍的闷哼声。
洛瑶僵硬住手脚,不敢再乱动了。
黑暗中,唯他时而清浅时而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隐约可闻。
“你脚下应该绊到我的衣裳了。”静默一瞬,宁易非忍痛开口,“你试着先将脚边的东西弄开,应该就能站稳。”
“衣裳?”
少女怔了怔,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深吸口气方将心内腾腾直窜的怒火压下去。
她小心翼翼伸手摸到美人榻一角,牢牢抓稳,然后弯腰将绊脚的物品弄开。
“火折子在哪?”直起腰,洛瑶也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也不考虑朝外面叫人,他们两个孤男寡女黑暗中共处一室,谁知道刚才一撞撞到什么。即使元香白虎面前,她也不想丢人。
宁易非听闻她忍着气轻声相询,黑暗中他唇角微微扬起。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他摸索着拿火折子碰了碰她手背,“给。”
洛瑶轻轻呼了口气,拿了火折子立即划亮。
但她从高足鎏金铜鼎回头时,却被眼前所见惊得骇然倒退,“你……。”
宁易非疑惑低头,见自己刚刚才穿上的锦袍早滑下大半。而原先遮得严实的中衣,这会领口也松松歪斜一边,脖子露了出来,斜斜一瞥,便隐隐可窥项下锁骨……。
他眼神一深,面不改色道,“刚才你滑倒两次,拽了我两回,这衣裳——”之前我就说不穿也罢。
洛瑶突然觉得面颊发烫,刚才似乎好像她确实拽了他一把?
然对上他无辜的眼神,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刚才撞到你哪里?”想起刚才他压抑的闷哼声,洛瑶暗暗摇头将心中疑惑暂且放下。她且问且走近过去,想想她刚才的坚持有些可笑。男人的身子她又不是没看过,刚才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明知他行动不便,还逼着他自己穿衣。
或许,她就是不太想让这家伙顺遂,下意识跟他较劲而已。
谁让他大半夜将她叫来这里!
将她绊倒的,正是之前她强逼他穿的衣裳。看看,她纯属自作自受。
叹着气,她弯腰拾起那件散落的衣裳,然抬头一霎,目光碰上他领口敞开下的玉颈,她眼睛忽地直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
宁易非默默看她一眼,“刚才你鼻子撞疼了吧?”说罢,他有意无意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