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也不是话多之人,不过此刻凝定近前这张笑颜,他舌头却似突然打了结一样,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他盼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才终于盼到今天。
宁易非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任何人再打扰他一刻价值千金的良宵花烛。
洛瑶嫣然浅笑,接过酒杯与他手臂相交,然后触唇轻斟。近挨的身子,已然有暗火迫不及待浮动。两人气息相缠,呼吸相闻,更有无声流火划过,令这喜庆新房骤然生温。
“宁易非,你小子赶紧出来敬酒。还在新房里磨蹭什么?”
灼热的酒水落肚,连杯子还没放下,宁易非双目还脉脉凝望着洛瑶,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喊。
喜娘与一众侍侯的婢女虽被宁易非赶,但她们还坚守在新房一角。听闻这呼声,都不太厚道的掩嘴“扑哧”偷笑起来。
宁易非蹙着眉头,恼火的瞪了眼门外。也不知他这会的火气是被打断惹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洛瑶也听到外面那打雷一样的叫声,更听出是谁的声音。她笑微微看着宁易非,眼底闪动着幸灾乐祸,却不说话。
门外的人见他半晌没回应,又继续扯开嗓门大喊,“宁易非,再磨蹭下去,是不是打算让我老头子亲自进去拖你出来敬酒?”
宁易非俊脸满满郁郁之色,洛瑶好笑的看着他,柔声道,“快去吧,真让老王爷进屋来,可不好看。”
宁易非对她别有意味的目光,心一动,不情不愿的对外面回了一句,“来了。”
真出去外面敬酒,又岂是一时三刻能脱身的?
洛瑶失笑,看着他身影翩然远去,便招呼墨玉与朱雀过来。
宁易非转出新房,才走到院门外被埋伏在小径两旁的宾客给堵了个正着。
一群人嘻嘻哈哈拉着宁易非往喜宴的地方走远。
这样的大喜日子,不管来客如何热情,宁易非都没法摆出冷脸,更不能翻脸。
当然,为免今晚的洞房花烛他当真被灌得不省人事无法进行,宁易非早早预备好解酒药丸先吃下不说,还将一大帮酒量极好的兄弟以及下属都拉了出来替他挡酒。
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酒同喝。
“宁世子,来,我敬你一杯。”宾客其之一,北堂牧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往宁易非递了递,随后一饮而尽。
酒杯后面,挡住了他眼底几分苦涩几分失落与几分欢喜。
她求仁得仁,嫁到自己想嫁的,想必满心都是幸福喜悦?她喜欢,他便……同样替她高兴。
宁易非眸光一闪,坦然执杯而饮,“多谢北堂兄。”
北堂牧暗下撇了撇嘴,宁易非娶得如花美眷,倒不再跟他生疏客气称兄道弟了?
这点明摆出来的心眼——北堂牧暗下苦笑,也罢,宁易非敬他君子,他还能如何?她的心都在宁易非身,他根本没有机会去竞争才会愿意退后一步。
从此若能看到她幸福安好,于他也是安慰。
席无痕也凑热闹站了起来,举了举杯,却缓缓道,“宁世子,一切尽在不言。”
杯酒饮尽,入腹不是芳香浓烈。而是苦涩绕缭舌尖不散,可酒再苦,如今他也得喝下去。
“她是这世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宁世子无疑是幸运的;但愿,宁世子能一直幸运下去。”
席无痕这是暗示宁易非,若宁易非敢对洛瑶不好的话,他不介意随时取代宁易非。
横竖他对洛瑶的心思与情意,宁易非早知道;而且,宁易非也十分清楚,他对洛瑶的心意完全不他浅薄差缺。
宁易非淡淡一笑,光芒闪烁的眼底满漾自信,“随玉公子吉言,我想我肯定会一直幸运下去的。”
想取而代之?
席无痕做梦去吧!
不过今日这喜宴,伤心失意的人又何止他们。
北堂牧与席无痕无言对望一眼,两人端着酒杯遥遥相对而敬。
这边招待男宾的喜宴热闹不已,女宾这边的气氛同样也极好。但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总有人费尽心思做出些坏人心情的事情来。
如,与女宾宴席遥遥相隔着一个湖的另一边,有一男一女掩映在花木间,正激烈的争执着什么。
第835章 一石二鸟
因为相隔着一个湖,这距离有些远,再加周围还有许多观赏花草,是以那边一男一女究竟争执什么,无人听得清。 不过随着两人声音越来越高,靠近湖边那些宾客隐约也能听到一些隐晦字句。
如那个男的不停试图去拉那个女的手时,一声一声着急喊道,“瑶瑶,你不要这样,听我说……。”
“瑶瑶,你跟我走。”
“瑶瑶,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背对他们那穿着红衣的女子,却似乎十分恼怒,躲闪之间声音也隐隐有些绷不住拔高,“你快出去,我既然已经嫁进这里,跟你再无瓜葛。”
大概两人意识到声音太高易引人注目,似乎又刻意压抑了一下。不过,两人争执的音量是低下去了,可两人不停拉拉扯扯,却一直没有消停。
原本宾客这边只偶然有人不经意一掠,才发现那边有些不寻常;然后她长时间往那边注目倾听,自然而然引来更多人注意。
“咦,那个人的身形好像……跟刚刚拜堂的新娘子不相下。”有人诧异之余,隐含莫名意味模棱两可的往某个人引导。
“大家瞧瞧,她那身红衣,是不是很像嫁衣?”既然是猜测,自然不会有人敢指名道姓说那个人是新娘。
不过光是这样别有意味的引导,够他人浮想联翩的了。
有人又好道,“不知那个男人又是谁?怎么会在湖的那边与新……咳,与一个女子纠缠,这也未免太不将卫王府放在眼里了。”
“刚才好像听到那个男人叫了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叫什么瑶来着……。”
这话一出,其他看热闹的宾客几乎立刻讪讪的缩回目光。
谁不知道今天与宁世子大婚的姑娘是安国公府的洛瑶洛大小姐!
说这种话,不管怎么着都会得罪人。
不管事实如何,她们可以看可以暗下随意猜测,但得将心知肚明放在心里而不是摆到明面。
这些宾客尴尬的收回视线想要退出这场八掛时,湖那边一直拉拉扯扯争执不下的男女也不知什么原因,只听得那女的一声气愤尖叫,接着见那男子似乎失手将女子推下湖里。
光顾着看热闹的众人还懵了一下,“掉湖里了。”
“啊?掉湖里了?那可怎么办?赶紧叫人来救人吧?”
这些宾客六神无主之时,湖那边的男子却犹豫一会,转身跑了。
这件事因为发生在接近女宾这边的地方,直到此刻,宁易非才得到信息。
他将手里的酒杯随手递给身后的人,略一沉吟,眼底闪烁着让人害怕的冷芒,“很好,我的大好日子也不肯消停。”
穿着红衣假扮成洛瑶的模样与一个男人在湖边拉拉扯扯?
这不是成心在新婚之日败坏洛瑶的名声?
还顺便在宾客宣扬他未洞房先戴绿帽!
好一招一石二鸟。
许多宾客对里头发生的事仍旧懵然不知,算看见宁易非匆匆离去,也没有多作猜想。
不过席的北堂牧与席无痕对望一眼,都古怪的扭头望向宁易非离去的方向。
女宾那边,已经惊动了旁人前去湖里救人了。
人还没救来,但与洛瑶有关的对她不利的流言却开始像一阵风般在宾客之刮过。
不过很快,众人觉眼前一亮。之后甚为惊讶的望向一身喜服联袂而来一双壁人。
宁易非携着洛瑶自新房过来,两人还特意在路口选了地势较高的地方,让大家都看清他们。当然,宁易非的本意是特别让女宾这边看清洛瑶。
湖里面的人好像还没救来,也不知是不是人自己溜去,还是已经沉尸湖底。
总之,这个一点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刚才隐在湖边拉拉扯扯企图往洛瑶身泼的脏水,眼下已经立刻被光鲜亮丽站出来的新娘给漂亮刷干净了。
宁易非心里虽然十分不情愿,不过还是拉着洛瑶一道往男宾席走去。他将洛瑶从新房拉出来,是特意证明洛瑶清白,让那些正在迅速发酵的流言不攻自破。
但,一个已经送入洞房的新娘若没有合适理由突然出来抛头露面的话,也同样要被人诟病。
宁易非不会乐意洛瑶无端蒙冤或受委屈,所以他拉着她,缓步走向穿着便服隐在男宾席独自喝闷酒的——宁煜。
“参见陛下。”宁易非拉着洛瑶,不容宁煜反应,现身时便立即叫破宁煜身份,并且恭谨道,“陛下百忙之仍拔冗前来参加臣的喜宴,臣与内子实在不胜感激,是以一道与内子前来敬陛下一杯水酒。”
埋头酒杯的年轻帝王身子一僵。
深深吸了几口气,宁煜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身穿嫁衣娇容如花的少女,看着她淡然含笑的欢喜模样。仿佛突然有利箭穿心直击他心最脆弱处,一瞬,痛彻心扉。
他原本不打算来卫王府的,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却似不受控般。换了便服又刻意遮掩了容貌,然后鬼使神差的迈开脚步踏进了喜气洋洋的卫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