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大愕,“这是司马青衫的命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易非垂着眼眸,神情讥讽,“因为司马青衫以前有个结拜兄弟因皇帝错信馋言屠了满门,他曾在亡弟坟前起誓要讨回公道。”
洛瑶微微张嘴,这也太扯了吧?
就算司马青衫确实有个结拜兄弟被皇帝错杀了,就算司马青衫确实如此重情义好了。但是,司马青衫讨回公道的方式,是不是弄错了?
还是,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
“难以置信?”男子掠她一眼,声凉如水,“世上难以置信的事何止千万,但它的确在我们眼皮底下真实发生了。”
所以,他是告诉她,这件事里头——司马青衫也不过是被冤枉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皇帝想找个合理的借口铲除司马府?
洛瑶想想司马府上下有多少人命,想想这些人命毫无反抗余地成为维护皇权的牺牲品,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好半晌,她才听闻自己发出干涩的声音,“章泰为什么肯听令于司马青衫?”
宁易非慢慢自茶杯中抬起头看她,神色悲悯又嘲讽,“据说,是因为司马青衫暗中控制了他家眷,明知这是掉脑袋的事,他也不得不听令为之。”
“据说?”少女凉凉一笑,神情无奈中同样含着淡淡嘲讽,“还真是新鲜了。”
她眼眸低垂,将悲悯掩在眉间,慢慢道,“章泰明明就是听令于周贵妃,先是偷来狼崽接近墨玉,让墨玉染上气味,又悄悄将狼崽杀死埋在她住的院子里。之后悄悄剪开铁网将狼群放进来,若狼群没将我撕碎咬烂,再来一场烈火做垫后。”
生怕她没死在这场意外的混乱里,周贵妃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周贵妃没想到,还有人会趁火打劫,趁乱杀害数名朝中官员,还将这罪名栽到她头上。
所以,周贵妃这趟牢狱之灾,她觉得周贵妃坐得一点也不冤。甚至,她还觉得便宜了周贵妃。
这么推测,当晚趁乱杀害数名朝中官员的人,就绝不可能是周贵妃。
“现在,章泰成了听命于司马青衫,周贵妃从疑凶变成受害人!”洛瑶扬了扬唇,笑意冷淡,“还真是讽刺。”
“别气了,她日后若还不知收敛,自有她苦头吃的时候。”宁易非拨开她额前垂落的青丝,轻声哄道,“就算现在她能从大牢出来,肯定也要被吓得大病一场,她大概得辛苦好一阵子。”
少女心中一动,讶异看着他,“该不会你对……。”
宁易非低低一笑,视线落在她脸上时,温柔浩瀚如无边际的大海。然辗转掠向别处时,眼底却隐含着无人能懂的杀伐森然。若不是看在宁煜与七公主的情份上,他会让周贵妃竖着进大牢横着出来。
敢伤害他心肝上的人儿,那个女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光是让那个女人长长久久病下去,又怎能消他心头怒火。
宁易非淡淡一笑,俊朗眉眼纯净清贵又满带无辜,“我不过奉旨调查真相而已,她自己不经吓,吓出一身病来哪里能怪别人。”
洛瑶低头想了想,想到周贵妃带着一身病痛出来之后的好处,想到皇帝到时对她与宁煜的补偿,渐渐也将心中仅有那一点点愧疚丢了开去。
这件事,本就是周贵妃对她不仁在前。
她没有对周贵妃痛下杀手,也算成全了宁煜与七公主对她的情份了。
“我比较好奇,汾安少府的司马府有什么是圣上惦记许久的?”
不然,皇帝不会绕那么大圈子,借着周贵妃闹出的事来个借力打力。
宁易非沉吟一下,又往窗外望了望,才有意放低音量慢慢道,“听说司马府曾插足两淮盐运,从中获利不少。”
洛瑶微愕,随即却皱起眉头,“就因为这个?”皇帝要将整个汾安少府的司马世家连根拔起?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宁易非目光古怪地看她一眼,无奈轻笑,“我媳妇为什么不该聪明的时候,永远都忘了装糊涂呢!”
洛瑶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看来内情还不少,说来听听?”
“事实上,就我所知,”男子瞥她一眼,神情有些冷有些嘲还有些哀凉,“司马青衫曾在汾安辖下地界的深山中发现一座金矿。”
少女讶然的神色渐渐趋于了然的平淡,“私采金矿?也难怪皇帝要端了他老家。”
说罢,她忽又疑惑起来,“不对,这司马青衫表面上忠于皇帝,实际上早就与定国公府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说到这里,眼神一惊,她莫名倒抽口凉气,“难道说,这次趁乱杀害数名朝中官员的真凶,其实是定国公府所为?”
宁易非低低一叹,“娘子这聪慧敏锐的触觉,不入朝为官真是可惜。”
洛瑶心头沉了沉,没理会他油腔滑调口头占便宜,“仔细分析下来,就可发现那晚死伤的官员当中,表面与定国公府与太子无甚冲突,实际龌蹉无数底下常常较劲利益屡屡相冲。”
说罢,她冷笑一声,“想来陛下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怀疑到定国公府去。也是他们做得太明显了,若是舍得将自己派系中也损伤一两个重用的,说不准还能混淆过去。”
宁易非一叹,“既然有人手磨锋利的刀直接递到手里,陛下还不好好握牢扎上一刀,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洛瑶又道,“如此说来,司马青衫底下掌握着一座金矿这事是不是根本就子虚乌有?”
皇帝既然决心要铲除司马府,随便捏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便成。至于私底下的事是真是假,随便大家猜测。
宁易非默然片刻,方肯定道,“金矿是有的。不过是不是真掌握在他手中,就两说了。”
洛瑶眉头又拧起,“还有意外?”
宁易非抿了抿唇,掩下眼底若有所思,淡淡道,“不管怎么样,这次司马府被连根拔起,太子一系损失惨重。只怕来日帝驾回京,他的储君之位也坐不长久了。”
“这次行宫避暑,我怎么看,都觉得好像皇帝撒了张大网?”少女默然思量片刻,眉目几分困惑之下又覆几分恍然,“或许,从当初他在京里病中对太子起了舐犊之情,这张网就开始撒出来。”
她长长一叹,神色越发冷清,“我们这些人,统统不过他的网中物,棋中子而已。”
宁易非也渐渐蹙起眉头,道,“你是怀疑他当初一味装病?”
第475章 中招
少女冷笑,“若非如此,他的病又怎会如此神奇!想病便病,想好就好。 你看看,来了行宫之后,先是不费吹灰之力借着别人的手剪了武北候府的助力。然后又病了,这一病,还借巫医血祭看出谁忠于他,谁是别人忠实党羽。”
他笑了笑,眸光温柔,神色却透着几分揶揄意味,“洛大小姐不必自谦,这个别人的手——我看着跟你这双纤纤玉手十分相似。”
说到这,宁易非复杂地打量她一眼,漫声道,“嗯,他还借此试出几个儿子之中谁最倾心洛家大小姐。”
经他一提,洛瑶蓦地记起当初巫医血祭时,宁煜避而不选的事来……。
“这么说,我不是被他惦记上了?”少女皱眉,若皇帝有心属意宁煜为下一任储君,她岂非成为皇帝眼中钉肉中刺?
她眸中隐见寒光,“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宁易非目光凉凉划过她脸庞,瞅着她郁闷的样子,低低笑了起来,“所以啊,你赶紧点头嫁给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少女一噎,随即横他一眼,没好气道,“现在点头嫁给你?我看事才大呢。”
少女哼了哼,“这时候跟宁世子谈婚论嫁,不被沉塘才怪。”
“沉塘?谁敢沉你的塘。”宁易非盯着她,不满反驳,“你老爹大概最近犯煞,续弦一个死一个。若你一个个守孝下去,守到变成老太婆也没办法出嫁。”
洛瑶被他这郁闷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语气逗笑了,“慎言,宁世子慎言!”
她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微扬唇角闷笑起来,“其实,我真不介意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太婆。”
宁易非盯着她轻颤的肩膀,恶狠狠道,“可我介意。”
“难道你忍心看我盼着娶你,从翩翩少年盼成苍苍白发的老翁?”
洛瑶想像一下他七老八十牙齿掉光,才巍巍颤颤骑马迎亲的画面,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愉快地笑了起来。
好吧,咒她爹娶不上小老婆,虽然她心里挺乐意这事成事实,不过面子总得给她爹留一点。
“言归正传。”洛瑶笑够了,才肃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我原还怀疑老王叔与那个巫医是被皇后利用,现在看来真正将这一切掌握手中的,是那位啊。”
皇帝这一手,真不愧手握乾坤。
一张大网撒得又宽又广,多少人都被他网在其中来个了措手不及仍犹不自知?
利用病情将一干人的真心假意看了个清楚明白,还利用周贵妃的爱子之心。那一场意外混乱里,谁又知道皇帝在背后做了多少推手?
她原以为自己是跳出局外的观棋人,想不到,她也不过皇帝手中一枚小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