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念头在墨玉心里电闪而过,她垂首死死盯着脚尖,豁出去一般的果敢模样,飞快道,“刚刚有人来禀,二公子他——出事了。”
元香一脸“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看墨玉,不阻止也不帮腔。
其实这个消息已经传来了一会,不过因为洛瑶在用膳,谁也不会这时候拿这种事打扰洛瑶。
至于墨玉,也是因为看不过宁易非如此“欺压”自家小姐,这才冒着被他眼风凌迟的危险将这事捅出来。
洛瑶眼神一跳,心道终于发生了么?
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他如何?”
宁易非目光抬了抬,似乎在欣赏窗外景致,又似乎不经意扫了眼墨玉。墨玉心头颤了颤,头埋得更低了,但声音反而比之前更响亮,“他在风雨桥失足坠下水里,被发现时,已经——已经证实溺亡。”
洛瑶闭了闭眼睛,良久,洁白面容浮出点点莫名悲凉,长叹一声,“他去了。”
这个时候听到洛成玮的死讯,洛瑶自然无心再吃饭。于是,墨玉解围成功。她战战兢兢随洛瑶离开饭厅时,还收到了宁易非在她背后放似有若无一记眼刀。
洛瑶没有去看洛成玮最后一眼,生前就相看两相厌,死后,就更不必相见了。
她转出饭厅之后,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后去了席无痕的院子。
替席无痕把过脉之后,她心中一动,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地在心里默默叹气。
独一看了看面容平静沉睡的男子,却有些担忧道,“洛姑娘,公子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回过神,洛瑶淡淡笑道,“后天,后天这个时辰他肯定会醒来,你放心吧。”
原本席无痕在明天就该醒来,肯定是傍晚时分,宁易非听闻她的诊断之后,故意暗中对席无痕动了些手脚,让席无痕继续多睡两天。
想起那个让她心里又甜又恼的人,她除了在心里默默叹气之外,还真不适合对独一透露更多。
若非亲历其中,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宁易非也有如此孩子气一面。
还好那家伙虽然有时霸道些,下手还知道分寸。
想起洛成玮的死,默默环顾一眼这景致优美的地方,她心里又落下一声叹息,只怕这地方她也待不长了。
又交待了独一几句,洛瑶便出了屋子。
“愁眉苦脸干什么?这天没塌,这地没崩,黑夜仍在,太阳依旧,小心年纪轻轻把自己叹成了小老太婆。”
洛瑶才迈出门槛,差点就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抬起头来,看着扶住她肩头拿披风等在门边的男子,积郁心底的莫名怏怏便渐渐云消雾散了。
“你说得对,黑夜仍在,太阳依旧,我们还可以看月升日沉,没什么可愁的。”少女想自己系上披风,宁易非却不让。将她微凉小手捉住往下放着,然后站在她跟前,温柔细致将披风系好,又替她理了理风吹乱的一缕发丝,这才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我们出外面走走。”
洛瑶低头,有些不自在地瞥了瞥披风下,十指相扣的两手。瞄他一眼,想要悄悄将手抽出来,他没看她,但微扬着唇角,反将她的手扣得更牢,且还往他身边拉了拉。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在“呯呯”狂跳着,可她再挣,他倒没对她用力,只越发将她拉近他身边。
最后,洛瑶拗不过他,只能在元香惊愕瞪大的眼光下,任由他牵着大大方方出了雪屋。
走在清澈溪流旁,洛瑶先前悲愤莫名的心情也随这夜色水汽缓缓平复下来。
“席无痕一直在他的映泉山庄,你是在雪屋再住两天?还是明日就回城?”
洛瑶心头一凛,眸光沉了沉,默了半晌,才侧目打量他,“你早做了安排?”
“他,也同意了?”
宁易非微微勾了勾唇,落向远方的目光,透着运筹帷幄指点乾坤的豪迈。但回落身边少女,万千浩瀚如海的情意也不过汇成两道漆黑发亮的眼神,“这是他住进雪屋的条件。”
他抽不开身陪在她身边,但也不会放任危险留在她身边。
席无痕自知身上一线天意味着什么,岂能不同意他的条件?
无论他或席无痕,都不希望她被卷入未知危险。即使她被逼卷入了,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减少危险。
少女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我还是明天回府吧。”
洛成玮的死讯已经传回去,他死在临渊水榭,她也住在临渊水榭,这个时候还继续逗留此地实在不妥。
“好,那我们明天一起回去。”
然而翌日天亮,宁易非就被一道圣旨召走了,他终没能与洛瑶一同回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洛瑶愉悦地翘着唇角掀开被褥。
“小姐,宁世子被提前召走了。”墨玉就候在边上,见她起来,连忙拿过衣裳替她披上。却在洛瑶洗漱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地顿了顿,“不过,他离开之前,交待了一定要让小姐用完早膳才许启程。”
洛瑶拧毛巾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她,古怪道,“该不会这早膳,是他临走前亲自下厨做的吧?”
墨玉目光一亮,随即又小心翼翼道,“小姐生奴婢的气?”
洛瑶掠她一眼,轻轻摇头。
一个男人,时刻变相提醒她要好好爱惜自己,她即使无奈,即使他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她这会也甘之如饴。
用过早膳,洛瑶也就启程回府了。
不过还未回到府里,就在大街上一间药铺附近,却意外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忽掏出一件东西给元香,“你拿这东西送去。”
第340章 危矣
洛瑶回到府里没多久,元香就回来了。
“小姐,奴婢已将东西转交到北堂小姐手里,她不日便会按照指引前去寻你。”
洛瑶点点头,“好,你去歇下吧。接下来几日,只怕还有得忙。”
次日,天才亮,就有人找上青玉轩了。
不过昨夜歇息之前,洛瑶就已经交待过罗嬷嬷。
待洛瑶起来,一番洗漱用完早膳,罗嬷嬷才上前禀明原委,“小姐,那边院子的人果然来青玉轩讨话了。”
洛瑶将漱口的温水吐出,又擦了擦嘴边,才淡淡道,“怎么打发的?”
罗嬷嬷瞄她一眼,小心翼翼答,“就按小姐说的,让他们在二公子生前客居的院子搭个简易灵堂。”
少女眸光不动,面上波澜不兴。罗嬷嬷瞄她一眼,接着又道,“他们原先不肯,还提了老爷。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将话撂下,最后他们才勉强应了。”
洛瑶不带喜怒道,“二公子被逐出洛氏宗嗣,我容许他们在府里私设灵堂,已经是看在父亲血脉上,他们没什么好勉强的。”
敢上门闹事的人,也不过收了继夫人那么一点好处而已。
难道那几个刁奴,还以为日后继夫人可以东山再起重执安国公府掌家之权?
心下冷嗤一声,洛瑶看了眼元香,淡淡道,“随我去一趟百晖院,于情于理,我也该送二公子最后一程。”
这一程过后,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与洛成玮之间,真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哦,洛成玮欢不欢喜,她不知道。不过她么,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这般想着,洛瑶一袭素衣加身,很快便到了搭在百晖院的灵堂。
灵堂正中,一副简易的暗漆棺木前,挂着大大的奠字,白色的花圈拱着漆黑大字,似在冷眼诉说着洛成玮这短暂又讽刺的黑白人生。
灵堂里,除了几个下人在守灵外,就只有洛明珲与洛冬玫这对兄妹在跪着。当然,瞧他们的神色,只怕也不是真心愿意跪在这。因为旁边,已病得瘦成一具行走骷髅的继夫人正一脸凄厉地盯着他们。
看见不靠别人扶着还能站稳的继夫人,洛瑶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她原以为,在洛雪琪之后再经历洛成玮的死,她的好姨母会受不住打击,不是直接病得追随洛成玮而去,就是病得疯疯癫癫。
没想到,她的好姨母经此打击,这病似乎还有好转的迹象。
“奴婢见过大小姐。”见她缓步而入,守灵几个下人立时战战兢兢朝她叩头问安。
洛瑶朝他们微微颔首,“我来给二公子上炷香。”
然而,她接过香还未插到香炉,洛冬玫就一脸激愤站起,指着她鼻子怒骂,“洛瑶,你这祸害还来这里干什么?你滚出去,我们不想看见你,二哥更不想看见你。”
洛瑶淡淡瞥她一眼,冷冷道,“五妹妹,我念你悲伤过度,可以原谅你胡言乱语一次。不过,下不为例。”
她说罢,掠了眼灰着脸红着眼的继夫人,淡淡道,“相信继夫人也不会希望五妹妹被人指着脊背说没教养。”
这话的意思,继夫人病中教不好洛冬玫,她这个长姐不介意暂时代管。
“洛瑶你这个贱人,你就是煞星,是你害死二哥的。我五姐她又没有说错,她才没有胡言乱语。”继夫人阴沉着脸没接话,跪着的洛明珲也忽地站起,一脸激愤上前帮腔对洛瑶开骂。
元香手按剑柄,冷冷掠了他们一眼。洛瑶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眸,淡淡道,“四少爷,饭可以乱吃,话么——在我面前乱讲也就算了,千万别到外面还这般不知深浅乱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