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玲珑回过神,始一抬头,双肩就被人握住。
来人身着品月纺绸阔袖云纹兰花长衣,长身玉立,风雅高洁,只是一张俊秀如玉的面上罕见的带着焦灼:“阮阮,你怎么蹲在这里,可是哪里不适?”
曲玲珑一个人还好,如今突然有个亲人出现在身边,她原本已经控制住的情绪忽然爆发,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下来:“玉哥哥……”
见她哭泣,宋子玉神情更是焦灼了些,扶着她肩膀的手抬了又抬,到底没做出逾矩之事:“阮阮别哭,哥哥在,是谁欺负你了?”
曲玲珑赶紧摇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泣:“没人欺负我,只是,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闻言,宋子玉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阮阮,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哭鼻子?”
曲玲珑也是一时之间忽然情绪过来,这会子好了许多,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泪水洒面,似乎将眼周的红晕也晕湿了,就如那带露的芍药,艳色无双。
宋子玉望着她,想伸手替她拭泪,却怕唐突了她,半晌方暗自吐了口气,缓缓收回手,微笑:“走,哥哥带阮阮回家。”
翰林院事物繁忙,朝中已休沐一天他才将手中的杂事处理完,只剩下短短三日时间,原本该是回府,着人备了马,临到府门口忽然就转了个弯出了城,一路赶往这青桑县来了。
快马加鞭的赶了一夜方在黎明午间到了曲家,听说她出门给人送镯子,宋子玉赶忙问清了住址,便过来接她。哪知到了地方,家丁说她已经回去了,他再次回到曲宅却依然没见到人,一时慌了心神,怕曲堂礼担心,没有多说只自己又赶紧出来寻找,才无意中在这偏僻的街市看到她。
一路上有宋子玉作陪,带至家中,曲玲珑的心绪早已平复,无比自然的编了个去送镯子的过程,曲堂礼满意,掳着胡须:“收了多少银子回来?”
“银子?”曲玲珑怔了怔,当时那般场景,慌乱中她将镯子丢在了那恶徒房中,但哪还顾得收银子。
正支吾着,老福头跑过来了,手中拿着一小叠银票,喜上眉梢:“东家,刚方大户派人送来了这么多的银票,果然是青桑县的大户啊,可真是大方!”
一股厌恶涌上心头,曲玲珑不假思索的喝道:“扔回去!”
她如此,惹的众人都愣住了,诧异的看着她。
宋子玉上前两步:“怎么了玲珑。”
因曲堂礼在这,他没唤她小名是恐惹他伤心。
话一出口,曲玲珑就知不妥,此刻赶紧强笑道:“我是在想咱们经营的的铺子虽小,但也是讲诚信二字的,今天收下这些银票,日后传入他人耳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奸商呢!”
闻言,宋子玉恍然,赞许的看着她:“玲珑说的有道理。”
老福头却不同意,恨铁不成钢:“姑娘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木油盐贵啊,这么多银票可是咱铺子一年的利润了,再说了这是他们自愿给的,咱们可没强要。旁人就是知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宋子玉摇头:“福伯此言差矣,商也,诚矣,且不可只看重眼前薄利而放弃长远之计!”
老福头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话,倒也知道他是在反对,一时气的白胡子都翘了起来:“表少爷你怎么……”
“好了,好了”见他们争执不下,曲堂礼赶紧制止:“老福头啊,咱们没了这点银子还是能过的,你就别担心了,留下五十两,剩下的都给人家方大户退回去吧!”
老福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叠子银票还是舍不得:“东家……”
曲堂礼摆手:“快去罢!”
“唉!”老福头叹了口气,只好抽出五十两银票递给他,拿着剩余的出门去了。
事情终了,曲玲珑还是如鲠在喉,苍白这一张小脸福了福身子:“阿爹,玉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后院歇息了。”
她脸色确实不好,曲堂礼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宋子玉却已经出声:“阮阮哪里不适?我这就去找郎中过来。”说着就要走。
“等等”曲玲珑赶紧拉住他:“玉哥哥莫担心,我还好,就是疲累了些,睡会子觉便好了。”
宋子玉仔细的看着她,还是不大放心:“那阮阮休息过后若还觉不好,一定要说知道吗?”
曲玲珑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院去了。
曲堂礼一直没说话,此刻正手抚胡须看着一直目送曲玲珑的宋子玉。
这孩子方才一着急,连平时他对“阮阮”这个称谓的忌讳都忘了,足见他的心意。
曲玲珑早已不见,宋子玉却依然没回过神,愣愣的站着,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有些痴意。
“咳咳……”曲堂礼干咳了几声,打破寂静:“子玉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舅舅这里呐?”
闻言,宋子玉方如梦初醒,回过神忙朝曲堂礼拱手:“正值朝廷休沐,甥儿想着许久未曾来看您老,这便过来了。”
曲堂礼摇头,笑道:“恐怕不是来看我的吧?”
“……”明白他的话外音,宋子玉有些赫然,顿了顿忽然掀开衣摆而跪:“舅舅,甥儿渴慕玲珑许久,恳求您将她许配于我,甥儿定当待她如珠如宝,绝不让任何人欺辱于她。”
曲堂礼低头看着他,没有相扶,默了半晌才道:“这要问你母亲啊,她同意吗?”
“这……”宋子玉一时语塞。
宋子玉是庚戌年的状元榜首,冠花骑白马游街时,被偷跑出来玩的昌平公主看中,回至宫中便立刻同太皇太后说明了心意。
闻说对方是新科状元,生的也是俊秀非凡,太皇太后也很满意亲找了庆宣帝说话。
是以宋子玉在龙殿跪谢隆恩时,是庆宣帝亲自下的龙塌扶他起来,说了结亲之意。
宋子玉心中有人,哪能同意当时便回绝了。庆宣帝万万没想到他胆敢拒绝,一怒之下便把他贬到了翰林院,做了个繁忙冗杂的六品编修。
曲氏是在一片庆贺声中得知自己堂堂状元郎的儿子竟被贬成了从六品的小官,一日之内大喜大悲,让她差点昏厥。
待知道他竟是为了曲玲珑而推拒了皇帝的结亲,她对曲玲珑简直恨之入骨,自那以后便再不和曲家来往,勒令宋子玉今生再不许见曲玲珑。
他们如此绝情,曲家也不是那上赶着贴人冷屁股的人,自此两家虽是至亲却是如同冰火。
是以方有曲堂礼那一问。
☆、爷的亲亲小肉啊,莫哭了
因着休沐时日不多,再加上距京路途遥远,宋子玉不能多留,翌日午间便要回京了。
曲玲珑送他出门之时,将手中的一条湖色龙凤纹的腰带递给他:“玉哥哥,这个送给你,望你能用的上。”
一旁的碧落插嘴:“表少爷你可不知道,知你今日要走,姑娘她是连夜为你赶绣出来的呢,你可要时时佩戴呀!”
“阮阮连夜为我亲手绣的?”
宋子玉惊喜接过,细细的将它叠好收进自己怀中,这个当年的状元及第,惊才绝艳的才子,面对当今圣上都胆敢言词相拒之人,此刻却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红着一张俊秀的脸,讷讷道:“我,我一定好好珍藏。”
曲玲珑笑他:“不过是条腰带,绣来就是让玉哥哥佩戴的,珍藏它做什么?”
宋子玉摇头,看着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重复着:“不一样,不一样 ……”
他这样,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思,碧落捂着嘴在偷笑。
曲玲珑也会意过来,渐渐的也有些不自在,不敢再看他。
一对儿小儿女如此情意绵绵,曲堂礼心中既高兴又惆怅,干咳一声打破他们之间的暧昧:“子玉啊,时候不早了快些启程吧!”
闻言,宋子玉这才回神,收回一直看着曲玲珑的目光,对着曲堂礼长揖一礼:“此次仓促而来,叨扰舅舅了,甥儿深感愧疚。”
“这说的什么话!”曲堂礼瞪他:“你远从千里过来看我们,我怎么会嫌你叨扰?”
宋子玉点头,抱拳:“舅舅保重,甥儿告辞了。”
曲堂礼点头:“日后常过来,舅舅这里可一直准备的有你房间!”
宋子玉应下,看向曲玲珑,默了许久方道道:“玲珑,哥哥走了,待日后再来看你。”
离别总有些伤感,曲玲珑眼底微红点头:“玉哥哥一路小心,政务再繁忙也要记得用饭休养,且不可熬坏了身子。”
“恩恩”宋子玉连应两声,深深的看了眼那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方转身大步上马,再没回头,扬鞭踏马而去。
目送他走远,曲堂礼顿了顿,看向自家儿女:“玲珑啊,你也大了该是说亲之时了,你阿娘去的早,阿爹不得不替你张罗了。”
听他猛地说起这种事情,曲玲珑脸颊渐渐绯红,也不敢看人,微微垂首。
曲堂礼带着她进门,一边走一边问道:“想来你也看出子玉对你有意,你意如何呢?”
猛的顿住了脚步,曲玲珑默了片刻抬脸:“我不会嫁给他。”
“怎么?”曲堂礼诧异,片刻想起来叹了口气:“是不是在意你姑母?可不必顾虑这层,你若真属意子玉,阿爹自会去帮你们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