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把自己当做於贞一样照顾,倒叫可贞有些汗颜。来了一个多月,虽然可贞已经基本习惯了林氏照顾,也习惯了自己所能照顾林氏。不过对于别人照顾,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可贞还是满心不自。而且仪贞因为林氏费心照顾朱氏,所以对可贞是越来越心,也让可贞很心酸。
行进中队伍因为隋嬷嬷撕心裂肺而停了下来,众人忙回头望去,只见衣衫褴褛隋嬷嬷连爬带跑奔这边来,向那高颧骨女人连连哭诉磕头哀求,终于求得解开了一串人身上粗麻绳。众人急急往后头奔去。
计氏不行了,这次是真不行了。躺袁氏身上大口大口呕着鲜血,衣裳上、留着脚印雪地上,都是大滩大滩血迹。
可贞往后头望去,一路上都有零零落落血迹,映着雪色,分外刺眼。可贞脑海里不时地闪过那些画面,身上沁出汗来,一口气悠悠荡荡地喘不上来。
顾仲利飞奔过来扑了计氏身上,放声痛哭。这是可贞第一次见到顾仲利哭出声来。
计氏昏昏沉沉了大半个月,终于恢复了些清明。
众人都知道,这大约就是回光返照了。没有人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直挺挺地跪了雪地上。
计氏搂着顾仲利,定定看着维贞。维贞一开始还能忍着,可望着那熟悉眼眸,熟悉神情,到底还是扑了上去,喊出了“娘亲”。
计氏原本浑浊眼神明亮了起来,可一霎霎功夫就又黯淡了下来。缓缓地抬起手,隋嬷嬷护持下,摸上了维贞脖子。
维贞骇了一跳,下意识一脸惊恐往后一倒,都没想起来要用手撑地,就这么直愣愣地倒了雪地上,也躲开了计氏手。
隋嬷嬷见状,唤了声“姑娘”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人敲碎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计氏,还是因为维贞。
计氏垂下了眼睫,手抬半空中半晌,才被隋嬷嬷握着慢慢挪了回来。计氏抬了抬眼皮,颤抖着指了指隋嬷嬷,又挨个点了点众人,尤其是维贞。
众人都不明所以,可隋嬷嬷却好似是明白,握住计氏手,连连咬着嘴唇向计氏点着头。
计氏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憋了一口气,死死地攥着隋嬷嬷手,两只眼睛涨得要爆出来似,颤抖着嘴皮子用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四个字,“忠孝节烈!”
“太太”、“太太”……
隋嬷嬷哑声嘶吼,一声比一声凄厉,到后,已几近疯狂。
可贞随着众人茫然地磕着头,眼泪也就这么随着飘落下来雪珠子落了下来。
凤梨话:我自己也写得挺难受,总感觉想表达东西表达不出来,真是憋慌。还是笔力不够啊,有些丧气。也不好意思求了,捂脸!明天想继续双,可是明天过节,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其实我发现,越是节假日,能挤出来时间越是少,再次捂脸!
第二十三章 崇文门
第二十三章 崇文门
计氏死了,就算见过死人已经不止一个了,可是可贞还是一如当初恐惧冰冷。
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计氏留下来后四个字。其实计氏那四个字根本就是说喉咙口,就跟着漫天雪花一样飘忽,可听看众人眼里却好似千斤重。
看着被隋嬷嬷抱怀里计氏,可贞眼泪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哭计氏,还是哭自己,抑或是哭多人。
对于计氏,可贞是有气有怨。可是说到底,又能有多气能有多怨?毕竟计氏对可贞而言也就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罢了。
抄家籍没想让大家守节自缢,可贞是怨,可到底不还是活着吗?几次三番争对自己和林氏,可贞亦是是气。可那气也只是一时心情作祟罢了,又哪工夫一直盯着计氏生气?
况且,看着那么气若游丝计氏,抖得仿若要散了骨头计氏,再气也是有限。
何况,不管怎么样,她以自己性命为威胁救了松子,可贞已是无气无怨了。何况现,人死如灯灭。
可显然,那些解差眼里,人死如蚁。
其实,自己这些人那些看惯生死解差眼里,根本就是生如蝼蚁,死如尘埃吧!
当即就上来命令众人把计氏扔到路边去,众人百般哭求下,终于同意让计氏可以入土为安,可也就仅仅给了众人半个时辰。
维贞坐雪地上茫然地看着众人磕头,哀求解差,可眼神却执意不肯落计氏身上。等到落雪模糊了视线,才猛地连滚带爬隋嬷嬷怀里夺过计氏,紧紧地搂了怀里,凄声哭喊着不要。
诚然,维贞是怨恨着自己娘亲,可当娘亲就这么死她面前时候,什么怨,什么恨,都瞬间抛之脑后了。毕竟是母女,女儿对母亲情感并不会因为失望绝望而一笔勾销。
顾仲利哭倒地上,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却自骨子里弥漫出无以言表悲恸,直戳人心。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痛哭维贞和无声顾仲利,半晌无语。可众人亦知道,这是现如今好选择了,因此没有人再多说什么,见顾仲利点了头后就选了一处所,就这么徒手凿冰挖雪挖土挖坑。
维贞几乎哭死过去,见顾仲利点了头,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拽住顾仲利衣裳,“你怎么能答应!”
“姐,让娘亲入土为安吧!”顾仲利嘴唇已咬破了,殷殷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看了眼趴跪地上两手并用卖力挖雪可贞於贞,狠狠地抹了抹脸,给计氏磕了头,便飞奔过去狠狠地挖雪。
维贞愣愣地抱住计氏,再次痛哭失声。
今儿是腊月二十四,正值三九。连着数十日落雪不化,早让地上雪冻成了厚厚冰。
秦管家和两个儿子五个孙子从官道旁小山丘上找来石块,由他们砸碎冰面泥块后,秦嬷嬷林氏等女人则徒手挖掉散碎雪和泥土。
可毕竟除了秦管家一家子并林氏众人拢共也就二十几个人,里头还有一半是孩子,还人人脖子里都挂着锒铛。管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休息,用了全身气力,可速度还是很慢。
流了汗,流了泪,出了血,往身上抹了抹继续挖。
渐渐地,有人过来帮忙,都是家里下人。原本个个恨不得弄死她们人,一句话不说,男找来石块,砸碎结着冰泥土。女人们跪成一圈,徒手挖土。
可贞摘掉了口罩,每来一个人,都大声道谢。不为别,只是真心感谢。
开始时,众人都有些愣怔。可是可贞不管,说完后继续埋头挖土。可随后,道谢人越来越多。
管来人越来越多,可众人还是没能半个时辰内挖好。
解差们不耐烦了,走走还能暖和些,现这么干等着确实是件折磨人事儿。何况他们还是要赶路。那些冷眼瞧着家下人也都辱骂了起来。
又是一场哭求,顾仲利抛开了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头磕硬邦邦雪地上砰砰作响,没几记就出了血。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点儿时间,众人拼了命挖出了一个堪堪安放计氏坑。
就这样,计氏草草下了葬。
维贞顾仲利姐弟俩和隋嬷嬷袁氏跪计氏坟前,说什么都不肯走。还是秦管家等人齐齐动手才拉着走了。
顾仲利又给帮忙人一一磕头,有人敢受这一礼,有人不敢受。
中有一管事,扯下身上衣料包裹住血肉模糊十指,没让顾仲利跪下去,只是一句话就把众人眼泪又逼了出来,“等我死了,若是三爷和众位能替我挖口薄坟,不至于曝尸荒野,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仲利愣了愣,“我会。”
三个字,顾仲利说得掷地有声。
一步三回头,可很,那个小土包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晚上歇脚时候,虽然劳累了一天,可没有人吃得下东西。
维贞窝隋嬷嬷怀里,整整一晚都能听到她压抑着悲鸣。
第二天开拔,由隋嬷嬷照顾维贞,袁氏则和林氏一道搀扶着朱氏。可贞上前拉过自贞,姊妹四人互相搀扶着一道走。
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都是递铺里过。
年三十,所有解差们都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可贞等人被锁厢房里听着外头喧嚣和远远传来零星鞭炮声,一颗心冻成了冰坨子。
年初八下半晌,一众人终于到了京城。从莱州出来时有一百多人,可到了现,也就堪堪一百人了。
一进崇文门,众人才意识到这次自家老爷究竟摊上了多大事儿。遍地是人,皆是如她们这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犯官家眷,总有十来户之多。若是再加上当地就卖掉,或者还路上,这个数量实是庞大让众人心惊。
自有衙役交接来安顿她们,而押解她们过来莱州知府衙门衙役自是要领了公文回去复命。
安顿好后,秦管家等人都开始搜寻起了大房消息。只能说真是无巧不成书,间壁两家人家竟都是老相识,都比顾家来早,知道也多。都说听过一耳朵,仿佛顾家大房一家子好似是被信国公府上挑去了,只剩下十几二十几个老弱病残没要,又扔回来了。
秦管家又赶忙问主子们情况,可是这就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