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满脸通红。
他已经搬到了外院,就是大人了,还让父母为他这样的操心,甚至是彻夜不眠地守着宿醉的他……
“爹爹,我,我再了不会这样了!”谨哥儿无地自容,掀了被子就要起身,“我这就去秀木院。”身子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徐令宜及时地扶了他一把,表情微微有些不悦,“该认错的时候就认错,该改正的时候就改正,这才是男子汉的胸襟。”
谨哥儿更觉羞惭:“我知道了,爹爹!”身子却挺了挺。
徐令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十一娘出了谨哥儿的屋子。
外面还黑漆漆的,到了这个世界后,十一娘还是第一次这样熬夜,走出来就觉得有些眩晕,徐令宜忙扶了她:“要不要紧?”然后沉吟道,“今天就歇在外书房的暖阁吧!”
那里离谨哥儿住的地方近。
十一娘点头,和徐令宜去了暖阁。
她把谨哥儿的醉话讲给他听:“……既然他也觉得不好,不如让他早点回去嘉峪关吧!”
“等过了四月初八的佛生辰再去吧!”暖阁好久没有睡人了,被子全是樟木的味道,徐令宜帮十一娘掖了掖被子,“到时候和他一起去庙里给菩萨上炷香,让菩萨保佑他一路顺风。”
“过了四月初八再去……”十一娘沉吟道,“会不会太晚了。您和谨哥儿可是约好了在嘉峪关待两年的,这样掐指算算,他能在嘉峪关待一年就不错了。”
“原本也没准备他在嘉峪关长待。”徐令宜不以为然地笑道,“一年就一年吧!要紧的是他能不能顺利地在其他卫所待三年。”
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十一娘没再多问,“嗯”了一声,想着等会怎么劝谨哥儿不要再喝酒了,渐渐坠入梦乡。
起床后,十一娘先去看了谨哥儿。他去了秀木院还没回来,十一娘折回暖阁和徐令宜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
“谨哥儿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来?”太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的身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谨哥儿每天早上还要练拳,”二夫人笑道,“哪有这么快的!”
“是啊,我倒忘了!”太夫人眯着眼睛笑,十分快活的样子。
谨哥儿过来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满饱,太夫人现在眼神不好,觉着他话答得中气十足,笑眯眯地拍着他的手,倒是二夫人,看了谨哥儿好几眼。
从太夫子那时出来,徐令宜问谨哥儿:“好些了没有?”
“好好了!”谨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要小瞧这宿醉,有时候几天才能复原!”徐令宜态度温和,“回去睡会吧!养养精神。”
谨哥儿笑着应“是”。
徐令宜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比你还小两岁。是你周伯父从家时偷出来的酒,我和你周伯父还有顺王,三个人躲到我们家暖房喝酒,结果把你祖父养的一株君子兰给打碎了……”
正说着,有小厮拿着大红洒金请柬跑了过来。
“侯爷,夫人,六少爷,”他恭敬地递给谨哥儿,“是西山大营林同知的帖子。”
谨哥儿看了帖子,对徐令宜和十一娘解释道:“他在西苑运河上设了花舫,请我今天晚上过去饮酒。”然后对了小厮道,“你把帖子给长安,让长安去跟送帖子的人回个信。就说我宿醉没醒,等我醒了才能决定去不去。”说完,并不立刻把贴子递给小厮,而是望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在问他们这样处置行不行。
徐令宜微微颔道,十一娘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谨哥儿这才把帖子交给小厮,小厮应喏着快步去了清吟居。
徐令宜提醒谨哥儿:“等到他们酒酣耳熟的时候,派长安送份大礼过去,也算是全了林俊的礼数。”
谨哥儿忙恭声应“是”。
灯花匆匆走了过来:“侯爷,宫里内侍过来,说是传皇上的口谕。”
徐令宜去了外院。
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对十一娘道:“皇上我明天巳初时分值进宫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吗?”
“没问。”徐令宜道,“巳初时分,都快要下早朝了。多半是私底下有话问我,问那传旨的内侍,他们也不可能知道。”然后道,“你帮我把朝服拿出来!”
十一娘应喏,亲自熨了朝服,第二天提前两个时辰送徐令宜出门。
皇上的内书房徐令宜已经进过很多次,乾清宫里服侍的大小太监也都认识他,笑吟吟地和他说着话,等皇上下朝。
不一会,有开道的太监跑进来,徐令宜刚刚站到门口,皇上的仪驾已经过来。
“英华已经过来了!”皇上略带亲昵地称呼徐令宜的字,吩咐贺公公,“给两位爱卿都设个座。”
徐令宜这才发现簇拥着皇上身边还站着个躬身低头、穿着大红朝服、孔雀补子的官员。
他中等个子,满脸风霜,像个六十岁的老汉,可一双眼睛却十分犀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
是个他不认识的……
徐令宜明镜似的,朝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也笑着点了点头,神态非常的和善。
徐令宜暗一笑,潇脱地转身进了内室书。
那人盯着他的背影,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急步跟着进了内室书。
两人恭敬地向皇上道谢,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皇上则脱了鞋,很随意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吩咐小太监给两人上碧螺春:“春天到了,喝点绿茶可以清热。”然后指了徐令宜身边的人对徐令宜道,“这是漕运总督陈伯之,你还是第一次见吧?从前他在淳安县任知县,那淳安水患,陈阁老推荐了他,后来又帮朕修会通河,是朕的大功臣……”
陈伯之神色惶恐地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连声“不敢”。
徐令宜也站了起来:“恭喜皇上谋得良臣。”又道,“陈大人的声名我早已听说,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果然是位做实事的人。”
“不敢当永平侯夸奖。”陈伯之忙道,“微臣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而已……”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皇上突然插了进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纵容幼子打伤了陈大人的独子?”说着,脸色阴沉地指了炕桌上的奏折,“拿给永平侯看看。”
天子一怒,谁不胆战心惊。
徐令宜和陈伯之都低下了头。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把一摞奏折捧到了徐令宜的面前。
徐令宜告了一声罪,颇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仔细地读起奏折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
屋子里静悄悄,偶尔听见皇上喝茶时瓷器清脆的碰撞声,还有徐令宜翻奏子时沙沙声。
陈伯之垂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模样十分的恭顺,心里却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奉旨进京述职。说完漕运上的事,皇上留了他到内书房说话。这本是无上的荣耀,他自然唯唯喏喏。可没想到却在书房门口遇到了在此等候的永平侯,更没有想到的是皇上态势亲昵地喊了永平侯的字……他当时里心里就打起鼓来。
早就听说永平侯早些年飞扬跋扈,为皇上不喜,就是皇太子,也多有疏远。多亏永平侯机敏,知道审时度势,这几年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连大朝会都以病为由辞了,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后又有范纲维、蒋云飞、承碧承、李霁这样的名将出世,永平侯的光环一点点的消磨了时光中,这才让皇上对他的怨气也就渐渐消了。
本来两人一个是堂官,一个是外臣,一北一南,没有什么交接。没想到,儿子进京一趟,就被永平侯幼子徐嗣谨打了脸。不仅如此,徐嗣谨手段暴虐,跟去了三十几个人,重伤二十几个,最少也要养个一、两年。他当时听了十分震惊,儿子更是被吓傻了眼,回到燕京的寓所就病了,到今天还常常被恶梦惊醒……
他想着皇太子,砸了一方砚台后,决定忍这一口气,请了在翰林院的好友古言当说客,只要徐家愿意陪个不是,他能下台,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永平侯装聋作哑,根本不接招,而徐嗣谨呢,一战成名,燕京世家子弟争着和他交往,过年期间人来客往,络绎不绝。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徐嗣谨拿谁去垫脚是他自己的事,可万万不该用把他的儿子扯进去……这次要不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以后他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走动!
古言写信向他抱怨的时候,他这才可如果想辩出个是非来,没有皇上的支持是成万不能的。
想到这些,他不由飞快地睃了皇上一眼。
皇上面沉如水,看不出端倪。
他心里一沉。
先是亲昵地喊了永平侯的字,然后让永平侯看了御使们的奏折……前者还好说,永平侯是皇上的妻弟,在潜邸时两人就亲厚,或者是习惯使然,可看御使的奏折,岂不是在告诉永平侯哪些人在弹劾他……
念头一闪而过,他只觉得额头好像有汗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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