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这边还遗留了很多东西。”十一娘和黄四奶奶缓缓地进了门,丫鬟、媳妇子见了远远地就站到了一旁给她们让出一条道来,“我让她们先把东西收拾收拾,等工匠进来修缮一新了再搬进来。”
“是应该这样。”黄三奶奶笑道,“那些工匠谁知道是哪里来的?要是有个手脚不干净的摸了点东西出去,就算是把东西追了回来,想着被那些腌臜东西经了手,就是打死,心里也不舒服……”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屋子。
穿堂和第二进的正院的幔帐等物都收了起来,空荡荡的,只有元娘原来住的三进的厅堂里站着一个少妇,一个婆子在那里指挥着丫鬟、媳妇子搬东西。
看见她们进来,两人忙上前行礼。
黄三奶奶看着两人面善,不由道:“这是……”
十一娘就笑着指了那个年轻的:“姐姐不认识了,这是太夫人身边的魏紫!”又指了另一个年纪大的,“这位是我大嫂的陪房杭妈妈。”又道,“家里的人手不够,我就请了这两位来帮我清点大姐的东西。”
这样也好。
免得有人说东西丢了或是换了!
黄三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和十一娘继续往第四进去:“你大嫂从余杭来了?”
“还没有!”十一娘笑道,“说是等谆哥儿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启程。”心里却想着五姨娘和还只是在襁褓里见过的罗振鸿──听罗振声的口气,到时候他们都会一起来燕京。
十一娘和黄三奶奶说话的时候,徐嗣谆正和跪在他面前陶成一起抹着眼睛。
“陶管事真是的,每次见到我们四少爷都要把我们四少爷惹得落起泪来。”王树一边给徐嗣谆递着帕子,一边半真半假地嗔怪着陶成。
陶成忙抬起头来换上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是小的不好,都是小的不好。惹世子爷伤心了。”说着,起身朝王树行礼,“王家兄弟说的是,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徐嗣谆看着有些过意不去,忙道:“陶妈妈是我娘亲的乳娘。你如同我的兄弟一样。王树,不可对陶管事这样无理。”
“不敢当,不敢当。”陶成惶恐不安地给徐嗣谆行着礼。
王树是侯爷赏的,这几年又得了徐嗣谆的信任,当然不怕陶成这个远在田庄当管事的前夫人陪房。但该做的却不敢有丝毫的慢怠。
“四少爷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不安地上前给陶成行了个礼,“陶管事,还望你大人在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厮一般见识!”
他把“小厮”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暗示着陶成,别以为四少爷说你是他的兄弟,你就真以为你是四少爷的兄弟。只要我把这话说给太夫人或是侯爷听,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陶成哪里听不出来。
这个王树,小小年纪就油盐不进,只怕野心不小。偏偏自己是个田庄的管事,平时根本见不到世子爷,这些年了,不过是仗着从前的恩情让世子爷高看一眼罢了。要是得罪了常年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的王树,他天天在世子爷面前给自己穿小鞋,水滴石穿,只怕连旧时的那点恩情也要保不住了。
心里虽然有团火在烧,他还是强忍了下去。
“看王家兄弟说的。我不过是比你痴长几岁罢了……”
徐嗣谆见他们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的,不由笑着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也别在那里来来去去了。”他吩咐王树,“你去秤一百两银子来给陶管事。”然后对陶成道,“你帮我买些纸钱香炷去给陶妈妈上个坟,告诉她,我,我要成亲了……让她不要担心……”说着,脸突然红了起来。
这么多?
王树瞥了陶成一眼。
这家伙,每次来就哭一通,然后世子爷就赏一大笔银子给他。谁知道他把这些银子拿去做什么了?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世子爷,不用这么多!”陶成忙道,“我听到世子爷要成亲的消息,当天就到我娘的坟前祷告了一番……”
“别人说,这种事要用自己的银子买纸钱的。”徐嗣谆真诚地道,“我不好出府。你就代我去一趟吧!”
正说着,十一娘身边的秋雨过来了。
“四少爷,四夫人让奴婢过来问一声。三天以后您在没有空?”
徐嗣谆忙站了起来,道:“还请秋雨姐姐跟母亲回一声。我听母亲的吩咐就是了!”
秋雨笑着走了。
陶成不由目露困惑道。
徐嗣谆就解释道:“母亲说,我马上要成亲了,三天以后请大舅舅过来,和白总管、卢管事一起,把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整理整理,正式交给我。”说着,他讪讪然地笑道,“实际上这些年一直是母亲和卢管事管着,我听卢管事报给我的数目,除了几年田庄的收成不好,其他几年收益都不错。我觉得交给了我说不定还没有母亲管得好,让母亲继续帮我管着,可母亲不答应。说我长大了,要学着管理这些事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十一娘,真有这么好?
陶成很怀疑,不禁道:“您以后是永平侯,先夫人那点产业,自然不在您的眼里。可那是先夫人对您的爱护之心,您万万不可辜负了先夫人的慈心!”
只有徐令宜死了,徐嗣谆才可能是永平侯。
父亲活得好好的,陶成这样说,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快。
“我现在只是永平侯世子。”徐嗣谆眉头微蹙,纠正陶成,“以后切不可再说什么我是永平侯之类的话了。”
陶成暗叫糟糕,低眉顺目地陪了半天的小心,直到王树拿了银子进来,徐嗣谆不想泼了陶成的面子,这才神色微霁,端了茶。
第六百五十五章
陶成忙起身告辞。
徐嗣谆吩咐王树送他出去。
走到门口,陶成飞快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塞到了王树的手里,“王家兄弟,这是给你吃茶的以后还请王家兄弟在世子爷面前替我多美言两句。”
银子落在王树的手里,他下意识地掂了掂。
看不出来,他一个小小的田庄管事,出手就是五银子。真大方啊!
可王树不敢接。
他进的时候他父亲曾反反复复地叮咛过:“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口软,千万别贪人小便宜。等到你还债的那天,你就知道厉害了。别说前程,说不定连性命都会搭进去。”
“自家人,陶管事这是做什么!”他把银子塞了回去,“四少爷还等着我服侍,陶管事慢走,我就不远送了”说着,转身就朝屋里走。
“喂,王家兄弟……”陶成喊了一声,见王树头也没回一下,嘴角微撇,低低骂了一声“什么玩意”,转身要出门,迎面却看见徐家一个外院司房的李管事走了过来。
“李管事!”他立刻换了笑脸迎了上去,“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还好吧?上次给您带来的野兔子你吃完了没有?要是吃完了,我再给您送两只进来。”然后把刚才没送出去的银元宝塞进了李管事的手里,“世子爷突然把我叫进府来,我走得及,什么也没有带,算是我孝敬您的两瓶酒……”
这个陶成,十分有眼然。
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府里一些无伤大雅的采买有时候就会交给他来办。
李管事呵呵地笑,很自然地把银子装进了衣袖里:“四少爷又喊你进府说话啊!说起来,我们四少爷真是个念旧的人……”两人肩并着肩,十分亲昵地边说边往外走,自然没有注意到王树蓦然的回头和满脸的阴霾。
谨哥儿悄悄地抬睑,见躺在醉翁椅上的父亲还在看书,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这两天,他正试着丢开描红纸,在宣纸上写大字。
正在看书的徐令宜嘴角微翘。
这个小家伙,连着两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莫非又有什么鬼点子?
不和孩子接触,永远都不知道孩子多有趣。
特别是谨哥儿。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兴致勃勃,让你一看就充满了活力。
想到这里,徐令宜放下了手中的书,静静注视着儿子。
他像徐家的孩子,有着比同龄孩子都高大的身量。乌黑亮泽的头发,白皙红润的皮肤却随了十一娘。他身姿笔直地坐在那里,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宣纸,悬碗拿着毛笔小心地在纸上写着,红润的嘴唇绷得有点紧,悬胆般漂亮的鼻尖上还冒着几点汗珠,表情因为认真而显得端肃俊朗。
徐令宜心里隐隐就有种自豪感。
感觉到有人在看,谨哥儿抬起头来。
父子两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谨哥儿!”徐令宜微微一笑,朝着儿子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谨哥儿丢下笔,跑到了父亲的跟前,却没有像徐嗣谆或是徐嗣诫那样恭敬地站在那里,而是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
徐令宜心时一软,声音越发的柔和了:“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谨哥儿嘻嘻地笑:“爹爹知道了!”
徐令宜抬了抬眉,一副你别想瞒过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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