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似乎嫁给了刘世子以后,行事作风就越发像个鲜卑女人了。
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家娘子何时学会的射箭,又何时学会的使用弩机。自从那次在青州遇到匪类,她攀上车顶亲手杀死了两人,冬情就觉着,自己从小服侍到大的娘子,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脱了胎换了骨。
康平总不好说自己本来里子里头就是鲜卑女人,在郑府被压抑了十年,跑到青州来这是解放天性了,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外头那么凶险,我怎能不保护好我自己?”
冬情皱着眉,噘着嘴说:“要我去射那箭,我肯定弓都张不开。”三娘子未免也天赋太好了。她又去掰过康平的手,瞧着上头那一道还未消去的红痕,心疼道,“三娘子,这样不疼么?”
康平轻柔地说:“不疼。冬情,咱们现在已经是胡人的家眷了,不要总是惦记着郑府的那一套。你想,若是当时遇见那些歹人,我们只懂得哭叫着抱作一团,会如何?这种时候,总得学会点防身的本事的,否则,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去?况且,当年镇西王是大破柔然的英雄,王妃亦是女中豪杰。镇西王世子看似病弱,他从小马上的功夫也不曾落下的。世道那么乱,遇见流民了,你坐在车里头举着塵尾同他们谈玄,能成么?”
想起那帮和郑珍容不清不楚的匪徒,冬情脸色微红:“二娘子实在是歹毒的心肠!娘子你说得对,和她这种人确实也是说不清楚道理,还不如射上一箭!”
康平笑了笑。
有些时候气势上的震慑是体现在武力上的。她当年做公主的时候能管束住那么多的人,除了政治上的铁腕,另外一份原因,是她当初斩杀宇文沐时的武功让人忌惮。上过战场的人自带的杀伐决断,同未曾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到底是不同的。很多时候,那种金戈铁马的气息很能唬住人。
“我倒是恨不得用箭将她直接射个对穿,钉在东宫的墙上。”她淡然道,“只不过如今还是不行,阿尧在龙都到底比人家低个一头。”想起郑玖容做的那件事情,纵使张继明出面了,也不过是宋氏下堂,郑道恭削爵位的结局,她就十分的气闷。
上辈子冯家那两位就总和她不对付,现在两个人拿捏着慕容焕,更是尾大不掉了。
外头尔朱光敲了敲车壁,微微掀开一角车帘问道:“夫人,出发么?”
康平点了点头。
*
龙都宫中,慕容焕每年过冬月都要头疼一番。他那是心病了,始终治不好,弄得烦闷得很,一烦闷就要拿小辈出气,搞得新妇郑珍容都有些受不住。
更别说青州的消息传回来,那郑珈荣竟然逃脱了,还把她买的佣兵头子的脑袋挂在树上。她派去盯着的人瞧见那个胡虏的脑袋瓜,吓得屁滚尿流地回来了,根本不敢再跟着。
她又要侍奉慕容焕又要对付东宫一众姬妾,还要分心去关青州的三娘七郎,整宿整宿睡不好觉,嘴上都起了一串的燎泡,到了冬月下旬的时候直接就病倒在宫里头,闭门不出了。
高淑妃倒是始终陪着冯后,见太子妃数日也不曾来中宫,疑道:“郑家的娘子素来最重礼数,刚入东宫的时候晨昏定省日日少不了,最近怎么就不来见她阿家了?”
冯后虽然祖上是汉人,但也鲜卑化得差不多了,不耐烦那些汉姓高门的礼节,太子妃天天来晨昏定省,她还得费神招待,不来反而好。便说:“那孩子心思太重,病了。”
高淑妃惊异道:“病了?这新婚燕尔得能有什么心思呢?”
冯后做主中宫那么些年,郑珍容干出来的事情还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罢了。
冯后道:“同她那个嫁了镇西王世子的妹妹过不去呢。”
高淑妃也听闻了郑家一摊子事情,笑道:“都把人家弄得嫁给了镇西王世子了,还有什么好过不去的?不是说镇西王已经快不行了么?到时候世子去了河西袭爵,她的手还能伸到河西去?”
冯后幽幽看了她一眼:“说的也是,可若让刘易尧回河西去袭爵,总有些放虎归山的感觉。”
高淑妃笑:“河西南边就是吐谷浑,虎视眈眈的,刘世子长那个模样,早就和他的阿耶不一样了,到了那里说不定被吐谷浑那帮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皇后您还担心什么?吐谷浑那帮人估计也在等着镇西王死了呢。”
冯后看向高淑妃:“你想的倒是挺深。”
高淑妃道:“妾也没什么图的,只盼着我儿早日能封王封出去,河西那块地方就挺好的。”
河朔困苦,不过连接着西域,也算是喉舌之地。高淑妃自进宫之后就紧紧依附冯后,处处马首是瞻,把河朔给了她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可。冯后心中嘲笑了一句她的短视,面上还是亲亲热热的。
☆、53.第 53 章
延拓刚刚走进青州境内, 瞧见官道侧停着一支马队,马上之人皆着皮甲,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富足的部落。
老三和他错了半个马身子,背上背着那把缴获来的铁刀,底气十足, 阴阳怪气道:“这帮流民匪是有钱哈, 瞧他们一个个的身上穿着的。”
延拓凝眉,瞥见了马队中那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道:“别瞎他妈说,估计和咱们一样是佣兵队, 护送贵人的。”
想起之前护送的那个贵人, 老三舔了口干裂的嘴唇, 嘿嘿笑起来:“啧, 说实在的, 老子跑了那么多单了, 倒也没见过哪个贵人同之前那个世子夫人一样的。我敢保证北边部落里的女人都没她那么猛的……啧啧,还是个汉人呢。瞧她那个弟弟却孬得不行,她怎么就那么劲儿呢?”
延拓看了他一眼。那夜康平马车上弯弓引箭的英姿震慑了队中不少人,他在幽青路上往来了那么多次,见过不少雇主了, 也没有一人能像她那样杀气腾腾。这种杀气,往往只有在沙场上死人堆里头滚过的人才有, 那汉人夫人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总觉得那个女子纤弱的壳子里头装了另一个灵魂。
老三突然道:“诶, 那驾车的不是那个——”
延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瞧见了马车前头盘着腿的十一郎——大冬天里的依然戴着个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唯能瞧见半截草杆子被他叼在嘴里。这寒冬腊月,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拔来的草根子。
瞧见了十一郎,说明马车里头坐着的定是那位刘家夫人。延拓一夹马腹,立刻上前。尔朱光远远瞧见那队佣兵,本就警觉,见他们竟然敢上前来,原本或坐或立的族人立刻围到了车前。
康平本来正等着出发呢,半天不见动静,恰在此时探出了头来,瞧见一匹熟悉的老马,她立刻笑道:“是老朋友了!”
延拓看从马车里钻出来的确实是她,加快了速度,在车前勒马,抱拳道:“刘夫人!”
康平瞧见他,就知道现在七郎已经安全在书院里头了,笑容灿烂:“延拓大哥别来无恙!”
尔朱光将那延拓和他身后的十几人打量了一番,见他们的盔甲武器全都零零散散、破败不堪,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正经军户,心道那世子夫人什么时候和这帮二流子扯在了一起了?
延拓瞧见尔朱光那一头炸了毛的红发,也是心底冷哼一声,视而不见从他身侧掠过,停到了康平车侧:“我以为世子夫人青州事情解决之后会直接回龙都呢,还想能不能加快赶上你,怎么,郎君已经抵达徐州彭城,夫人还要去看么?”
康平说:“是,我去彭城还有别的事情做。多谢延拓大哥了!”
延拓道:“既然收了夫人的佣金,自然应当尽心完成任务。郎君一路没遇上啥事,已经安全抵达了。夫人不必担忧。”
康平又道了句谢。
延拓又问:“现在已经快腊月了,夫人如果再下徐州,只怕没法在过年的时候返回龙都。”他怀里头揣着郑琛荣给刘易尧的信件,想来这位夫人和她丈夫必然恩爱,故出此言。
康平凝了眉:“仔细算算也是。”她本来是赶着将七郎送去徐州,顺便将事情办完,一来二往差不多刚刚好能在年前赶回去,陪着刘易尧过除夕,可是谁曾想青州遇上了这么个事情,耽搁了那么多日,年前回去不大可能了,倒是能赶赶上元节。
“夫人有什么信,不若让我去传给世子?反正我正好要替七郎送信过去。”
“七郎有信给我夫郎么?”她问,“能给我瞧瞧否?”
七郎和刘易尧并没有很亲密,他到了徐州立刻给刘易尧写信,想来也无非就是那么点内容。延拓大大方方地将信给了康平,康平略微扫了一眼,轻笑起来:“他是在担心我呢。不过这信送到我夫郎那里也没什么用处,还平白叫他担心,不若给我算了。”说着,便已经将信笺收入了怀中。
延拓不识字,不过看着她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便也笑道:“也好。”
康平说:“也不麻烦你再多跑一趟了,夫郎大概也已经晓得我没法在年前回去了。”
延拓又看了一眼围在她周围的那帮羯人侍卫,点了点头,抱拳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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