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老爷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他扑上前去隔着桌子去捉贺赖孤那双白生生的手,硬要将那金托儿的碧玺戒指给套在他的手上。但贺赖孤轻巧地偏过身去,将那双拿惯了圆月弯刀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你干嘛呢吃饭就吃饭调戏个屁的良家郎君?”
一柄刀鞘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刀面明晃晃的反射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吓了那黑炭老爷一大跳。
他抬起头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胡服青年一脸黑着脸看着他。他生的白,越发衬得眉心发青,两道剑眉在脸上生生竖了个倒八字。
黑炭老爷见他虽然提着把光秃秃的横刀,扎了马步在面前,大有他不放开眼前那个美人,就要给他脖子上来一刀的架势,只是看着到底年轻,衣着也并不光鲜,便慢悠悠地将那桌上的扳指一枚一枚地套回了手中,方才对着贺赖孤还谄媚得流油的脸,这会儿立刻变得不屑起来:“当游侠儿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哥儿,你可是看错了,我在和美人联络感情呢。”
刘奕平鼻子里喷出个中气十足的“哼”,将横刀举到了胸前:“怎么着,那你同我也联络联络感情呗?”
黑炭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准备叫楼下的护卫上来把这小子解决了,谁知道手还没抬起来呢,刘奕平却骤然抬腿,一脚踩在案几上的刀鞘尖上。刀鞘被他一踩啪地弹了起来,在空中跳了个旋儿,啪嗒一声打在了黑炭老爷的脸上。
刀是仿照着宫中宿卫的刀造的,刀鞘用的两层水牛皮,又硬又厚,还死沉死沉,黑炭老爷直接被那飞起的刀鞘砸得转了个圈倒在席上,半边耳朵被那刀鞘打得嗡嗡直响,眼里都要冒上金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刘奕平的大刀就咔咔两声砸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将上头的竹席子直接劈成了两半,黑炭老爷都能在那锃光瓦亮的刀面上瞧见自己个儿吓得颜色都要脱了一层的脸。
“你和掌柜的也联络得差不多了,换我联络了呗?”刘奕平痞痞笑着,抬腿露出半截官靴。
那黑炭老爷本就是从西域来的胡商,不大能分得清楚龙都宿卫制服的样式,瞧着刘奕平的刀、靴,以为他是羽林,又被他刚才这么一打,顿时萎了,哆嗦着团成一团:“联络完了,联络完了,小爷请便——”
刘奕平将那刀从地板上拔起来,行云流水地塞入刀鞘,摸了摸鼻子,龇着牙道:“滚吧!”
黑炭老爷立马连滚带爬地下楼了。
终于在贺赖孤的面前露了一手,刘奕平非常高兴,大刀金马地准备坐下,一边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地说:“我是怕你失手把他给杀了,平白给世子爷招祸。”
谁料贺赖孤却抬起了眼睛,眼神落在案几上,像是被冰封住的瀚海一样没有波澜,半晌,他开口道:“你把我的案几给踩脏了。”
刘奕平被他那冷冷的声线激得一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有地板、席子。”贺赖孤继续抬起那双蓝眼,盯住了刘奕平的脸。
刘奕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个啥,今天是世子爷叫我来通知你,初十日他要去大慧觉寺有要事,需要安排几个护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来给咱们帮个忙。”
贺赖孤没回答,继续盯着他,半晌,突然唇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意。
刘奕平被他笑得愈发发毛,只觉得骨子里头都有虫蚁在咬,一瞬间回忆起了当初被摁在树干上,脖子贴着弯刀刀刃的恐惧,他连忙起身,嘿嘿干笑了两下,也像是方才那个黑炭老爷似的屁滚尿流地溜了。
等出了那门,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卧槽,什么情况,老子现在还怕他干嘛!
☆、45.第 45 章
心里头藏着事儿, 康平睡得很浅,可她还是梦见了自己的前世。
那会儿还是十六七岁, 父皇尚健在,弟弟慕容焕为监国太子,她是全燕最尊贵的公主, 三千食邑, 八百仆从,过着绫罗绸缎、销金毁玉的奢侈日子。纸醉金迷的生活似乎望不到头。
但是那年秋天柔然突然大举入侵北境。
柔然在大燕建国的时候只是一个地处代北之北的小国, 他们空有广袤的草原和荒漠,过着慕容鲜卑已经弃之如敝履、不屑一顾的原始游牧生活。但是百年前燕灭拓跋代国, 柔然与燕国之间少了代国的缓冲之后, 那帮柔然人就经常南下劫掠。
那一年尤甚, 而且柔然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竟然从西部起兵, 绕过北边的六镇, 剑锋直指河西走廊。
那是大燕通往西域的喉舌,横亘着悠长而古老的丝绸之路,支撑起西北的经济命脉,自世祖起便是大燕每一任帝王最看重的所在之一。
她一拍脑门,放下了龙都城里头的繁花似锦, 纵马去了河西参军。
她在河西认识了翟融云和镇西王刘景。
那四五年的情景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过,这段记忆尘封得有些久了, 陡然拿出来抖落了灰尘, 还带着一股发了霉的气息。她像是一个过客,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向当年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自己。
梦里头翟融云那张脸都显得有些陌生得不自然。许是前些日子看她儿子看久了,不自觉要代进刘易尧的面相里头去。
眼前突然晃过去一张怯怯的、红发碧眼的羯人脸。
一个名字在她的舌尖,仿佛下一刻就要蹿出去似的,可她顿顿了半晌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去。
她浑身抽搐了一下,骤然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团漆黑的夜,她愣了半晌才恍然发觉自己是睡在青州府的别院,这座坞堡似的刺史府可笑地嘲弄着她当年的政令。
青州的夜里很静,就连上半夜还显得有些喧闹的鹧鸪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了,可是康平脑袋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她上辈子也是在柔然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圈,又从血雨腥风的宫廷政变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机警刻在了她的魂里——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
她在脑海里冷笑了一声,身子却轻巧地在被窝里头打了个滚,装作梦呓的样子,一只手却游蛇一般探入了枕头底下。
来人踩着绒地衣,似乎并不很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缓缓地靠近。
康平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红胡子的尔朱阿奴。
她的指尖触到了枕头底下那把精巧的短匕。
她本来还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去探听一下尔朱阿奴和步六孤继的真实关系,却没想到尔朱阿奴真的这么沉不住气,自己个儿撞到枪尖上来了。
尔朱阿奴靠近了康平的床榻。
冬月的夜色很沉,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婆娑的树影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了地上,拉出一道诡丽的影子。
树梢晃了两下。
尔朱阿奴浑然未觉。
白日里汉女纤细的身形犹在眼前。那骄矜的举止配着微微有些破旧,沾了尘泥的衣裙,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就连她轻笑后,又慌乱扣上帷帽的动作,对他而言都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独自南下,在青州遭到流民的劫持,孤零零地投奔青州刺史,他脑海里头勾勒出了一个落了难的、却又死憋着一口气的妇人形象。
女子娇俏的身躯就侧卧在榻上,背对着他,隔着薄薄一层的纱帘,他几乎可以看见柔软的锦被勾勒出她腰际柔滑的线条,榻角放着一只香炉,闪着暗光,袅袅冒出一道云雾。尔朱阿奴上前轻轻撩起了那层纱帐,微微俯身,香气冲入了他的鼻尖,让他的心神微微一荡漾。
他也是阅尽千帆的人了。在冀州的时候,帐中的女奴成百上千,大多都是被狎玩了一次,就转送给了下头人。他也就有个收集的癖好,对女人,自诩还算是比较温柔的。
这个夫人是个汉人,年纪轻轻的又独自南下,只怕家里头那位并不怎么能叫她满意吧?
他邪佞地笑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康平的腰身。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滑得像水,他的手顺着那**跗骨的线条缓缓向上游移:“夫人……”
下一刻他听到了利刃刺透皮肉的声音。
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跌撞着后退了几步,却看见榻上的女子鱼跃而起,抓起了榻边的斗篷,抖出了一朵盛放的花,落在了身上,将自己兜头裹了个严实。
那金刀扎穿了肩头的骨骼,从背后探出寸许,疼痛却将尔朱阿奴的欲火放大了。他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而康平却从榻后头拖出来一把尺长的弩机,迅速地搭上了金箭。
尔朱阿奴脚步一顿。
他也不是没玩过弩机的人,自然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这般大小、制作精巧的弩机能穿透百步外的头颅,这么近的距离射过来,他定是要被钉在地上扎个透心凉没跑了。
他摁住肩膀上的伤,狂笑起来:“夫人还真是泼辣得很!”
康平道:“尔朱大人深夜来访,是想同本妃过过招?”她嘴边噙着笑意,颇有些疏狂。
不过她也知道就自己现在的身手,真实打实打一场,在尔朱阿奴手下半招都过不了。纵使是前世的自己,可能也就撑个三招半左右。她毕竟是体力上天生不占优势的女人,在战场上擅长的也是远距离的长弓和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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