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写道:“我最近听到一些关于高广寻的传闻,你可知道他在被入嗣高家之前是做什么的么?”
康平不禁皱眉。
写了半天还提一句高广寻这是要干什么?
康平对高家的事情不太了解,仅仅知道自高巨擎被诛杀之后,高家满门都被流放了代北,男子宫刑黥面,女子充入官婢。高巨擎这一支整个就绝后了。高大臣是高巨擎的远亲,隔了也不知道多少层,只不过这两房都住在龙都而已。一开始高巨擎得势的时候高大臣和他们这一房走得并不很近,所以高家出事的时候,高大臣没有受到牵连。后来高熙生了皇子,做了淑妃,才和高大臣有些联系,高大臣为恢复高巨擎这一支,也没少出力。
那个高广寻,康平还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关于高广寻的一切身世,都是当时还在水木书院念书的郑家七郎告诉她。说是淑妃让高大臣在族中庶支寻了一个少年,入嗣了高家,但具体哪个庶支,高广寻的生父母又是谁,没人知道。康平也没想着去过问。
她不明白刘易尧为何突然提这么个问题。但她知道刘易尧不会瞎提什么没有营养的问题,一定是高广寻的身世牵连着什么敏感的机密。
夜已深,现在并不适宜召见大臣,她将此事姑且压下,在宣室殿后头的小榻上休息。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蓦然起身,将刘易尧那张羊皮的信在等下又仔细读了一遍,提起朱笔标注了一番方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召见了户部官员,让他想办法调阅高家族档,查清高广寻的来历——他的档案依然在东燕,很难查到,但现在六部官员大部分都是东燕投诚而来,总会有些灰色的手段。
随后她又召见了呼延丽。
呼延丽本欲随呼延部一道出征,她在漠北历练过,纵然是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但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留在了长安。
康平知道她没跟着呼延西坨走的原因,除了朝中缺人手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她不想去河东。
当初把人给上了的是她,带着孩子跑了的也是她,她不敢见裴希声实属正常。但现在康平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更加适合去河东劝说裴希声投诚。
呼延丽听了康平的计划大呼:“不可能!我同那姓裴的不共戴天!”
她尚不知面前那个阏氏就是当年见证了他们那段孽缘的慕容康平,推脱扯谎道:“那姓裴的和我之前在漠北就很不对付,让我去劝他,大概没过黄河就要被他拿着大刀砍出来了。阏氏你还是换个人选比较合适,我肯定不行!”
康平默默地想:当初明明是你追着裴希声打。他倒是真拿过刀来防你,可我一次也没瞧见他真的砍下来啊。
可她依然面色如常地说:“我听闻呼延娘子和那个裴希声有些旧交情,而且呼延西坨不正是裴家的子嗣么?”
“西坨是我一人的儿子,和裴家没有半分关系!他当初硬要让我西坨往河东去,我看他孤苦伶仃的,忍了。但腾格里让西坨回来了!这可是天神的旨意!我不管,我不会去河东,西坨也不会去!”
康平皱了皱眉,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呼延丽一条条细数裴希声各种罪状,将那河东裴氏的著名小将丑化成一个胆小惧内的懦夫之时,康平突然清了清嗓子,道:“前段时间他的夫人殡天了,那个裴希声想找呼延西坨去给她守孝。”
呼延丽蓦然一怔,竟然下意识去掏耳朵:“大阏氏你说啥?臣妇方才没有听清。”
但她立刻又道:“找西坨去守孝?开玩笑么!西坨是她生的么?西坨是我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给她守孝?想得美了她!真当西坨是她儿子么!我他娘的一早就不该让那死鬼知道还有个西坨在!他裴希声做了什么?提上裤子就走的玩意儿!”
她骂骂咧咧地说完,才意识到此处是长安未央宫宣室殿,而非她的呼延草场,立刻低下头单膝跪地认错。
康平深知她的德性,也不指望她改了,摆摆手。
呼延丽突得又问:“大阏氏,那裴夫人真的……”
康平说:“这是裴家从东燕递出的消息,可能是个请君入瓮的局,也有可能是真的。单于现在拒绝了裴家,但如果裴家效忠东燕,对我们来说就不是好事。”
呼延丽皱着眉头:“出使这事儿也不是非得我干,睿王啊、老崔啊、他们都可以的……我这样就去了,面子不要的?”
匈奴再怎么奔放,未婚生子,还是和个有家室的男人未婚生子,也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呼延丽这么多年来就靠着强装的洒脱撑着自己呼延部女儿的骄傲,全是硬拗出来的坚强,否则当年裴希声向她要呼延西坨的时候,她也不会心一软给了。可这会儿真要去见裴希声,那点洒脱的面具估计真的能给碎得一干二净。而且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再去面对裴希声。
康平发觉她表情已经有所松动,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硬了,知道这事儿有戏,立刻趁热打铁:“从龙都过来的那些大臣,包括睿王、徐纵等等,他们在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治长安不是治河西,我需要那些在龙都有经验的大臣帮助恢复朝廷的格局。再者说,此去河东,还不知道是不是裴家用裴希声做的诱饵,因此危机重重。睿王是个胖子,老崔是个跛子,你说他们能比得过你,可以担得起这份危险的差事?窝在宿卫中,和那般毛头小子混在一处难道是你想做的?此外,你这趟去河东,不是会情儿,而是出使,是有文牒的。”
呼延丽沉吟了一阵。
康平继续循循善诱:“你持着皇帝的使节到他家里头去,是公事,不是私事。你要和他光谈私事,我也不会准许的。”
呼延丽说:“他就是个犟驴!大阏氏,要是他打定了心思效忠龙都那个女人,那任谁都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我知道他犟。但我想在高熙和单于之间,他还是会选择单于。效忠高熙的不一定是他,不是么?”
裴希声在裴家的地位不高,也很难左右裴家的选择,但康平对于裴家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看重,只要呼延丽能把裴希声从河东带出来就好了。
她看着呼延丽。
呼延丽纠结了半晌,道:“阏氏,可能我还得考虑一下……”
康平笑了。能让呼延丽耗费时间去考虑的东西,也就只有和裴希声有关的事情了吧。她说:“两天。”
*
河渭前线直面东燕战场,刚刚入冬,而今岁的冬日似乎比上一个冬天更加寒冷,冬月间,黄河便一路冰冻至壶口。军队行军至潼关时已经年关,东西燕两军对垒,东燕高大臣所领主力屯兵蒲坂,南路一支精锐直面潼关。
东燕原来的秦州刺史投了西燕,新的秦州刺史叫窦安,是个汉人,东燕驻扎在潼关的军队就是有他领兵。此人颇为谨慎,见刘易尧把主力基本留在灞上,就一直没有动静,因此两军隔着黄河遥遥相对,一耗就耗过了年,耗得黄河厚厚的冰都薄了。
刘易尧初次领兵在外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些疲累。从长安东出,一路所向披靡带给他的喜悦如今已经被时不时涌上来的思念所取代。前世在漠北行军,从未回过河西一天,但因为跟在慕容康平的身边,他并不觉得孤单。可现在一个人在外,不过是小半年都没有的时间,他竟开始对西方的长安城产生了眷恋之感。
康平的家书说好是每月一封,他现在手里第三封还未抵达。每天除了练兵,看看对岸东燕的情况,就是等家书。
然后他等来了呼延丽。
就连呼延西坨看见他娘出现在灞上亦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呼延丽肯出凉州入秦已经是这辈子最可怕的事情了。但没想到她出了河西之后,竟然开始抛弃了先前对东方的忌讳,越跑越东,越跑越东。
等他知道呼延丽是奉命前往河东郡,劝裴希声的时候,呼延西坨只觉得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从小到大,阿娘绝口不提他阿耶的事情,只说是死了。后来长到成年,突然又冒出个阿耶来。阿娘也只是咒骂了两句,就把他赶往河东给他阿耶养老送终。在他的印象里,阿娘和阿耶两个是完全割裂的两个世界。
这会儿竟然要撞一起了?
简直就像是拜火教的圣女开始念佛偈一样迷幻!
呼延丽在儿子面前从不多做解释,她面见了刘易尧,说道:“这次去河东,若真是裴家设局,我一个妇道人家,有的是法子能神鬼不觉地跑出来。所以阏氏才让我来。此外阏氏还让我给您传话,窦安出身清河,不一定能和代北的军队很好磨合,此战最好速战速决。但潼关重兵把守,若抢渡黄河直面迎战只怕会损失惨重,不若以轻骑往东出小关伏击,拆了他们的队伍,再北上过风陵渡。”
刘易尧道:“你去河东,万事小心。”
呼延丽笑道:“放心吧。汉人男子总习惯性低估女人,只要他们低估我,我就有机可乘。”她又转头看向呼延西坨,“臭小子,好好给我打,你可是我呼延丽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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