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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完结+番外 (小狐濡尾)


  
  他清瘦如竹的身躯不住发抖,浑身的水流淌到地上,唇色抿作青白,俱是忍痛之态。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却像是如释重负,眉宇缓缓疏朗开来,像是有岁月慢慢在他脸上退却,不见了既往的老气横秋,竟是一点点现出清秀稚色。
  
  他这个样子,深衣见过两次。
  一次是初次见面,他昏迷的时候。
  第二次,是偷窥他沐浴,尚未被他发现的时候。
  
  深衣紧紧咬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莫陌呢!你把莫陌弄到哪里去了!”
  
  “死了。”
  
  深衣手上匕首压下去,红着眼睛道:“你杀了他?”
  
  一线鲜血从他脖颈上流下来。
  陌上春眼眸乌黑如沉沉夜色,闪着微茫之光。
  “你也要杀我么?”
  
  深衣嘶哑着声音道:“回答我!是不是你杀了莫陌!”
  
  他竟是惨然又笑,浑不顾那匕首锋利无比,已印入喉上薄薄肌肤之中,竟点了点头,声如冻水涩然漫过冰渣:
  “对,他是死在我手里。你杀了我,也好。也好。”
  
  深衣闻言,心如刀绞。手上利刃战栗着沉下去,可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却只觉得手上沉重得再也下不去一寸!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深衣悲伤地大叫一声,使尽浑身的力气将匕首掷到了石壁上,齐柄没入。
  
  她混乱地站起身来,提起湿漉漉的裙子,顾不得地上满是水坑和污泥,跌跌撞撞地向石室中跑去,仿佛要远远逃离。
  
  她希望这是一场梦。
  可这分明就不是梦。
  
  这石室中,有陌少——不,应该是陌上春停留过的痕迹。墙上刀痕,地上凌乱的木块,切口整齐利落,显然是他曾在此处习练刀法。
  石床、柴火、灯烛、烧水铜壶……一应俱全。还有他的一套干净衣服。
  深衣将这偌大石室走遍,心中渐渐镇定了些,才觉得湿透了的衣衫和泥裹在身上,在这森凉地下一阵一阵地难受发冷。
  
  她点起了一盆火。借着跃动火苗,她看见陌上春已经移动到了一个干燥的墙角,蜷倒在地,似是昏迷了过去。
  
  心中猝疼。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下了一块肉,痛得她浑身抽搐。
  已是深秋。
  一刹海的湖水有多冷,她方才从中潜过,再清楚不过。
  他的双腿本就没好。方才拼死相搏,全凭他一口气支撑。杀了孟章,他已经再也支撑不住。
  又带着她这么久深潜过来。
  方才他受了多少伤,她也不知道。
  寒水相激,他如何还受得了。
  
  深衣闭了闭眼,狠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了火盆边。
  这般抱他,也只是第二次。若他清醒着,定是宁可忍痛爬过来,也绝不肯让她抱着过来。
  这人太孤傲。
  
  深衣只觉得他似乎更轻了,眼中又无法抑止地溢出泪来。
  她明明白白地看得见自己的心意——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杀手陌上春,就算他杀了莫陌,她还是无法对他下手。
  她仍是……爱着他。
  
  深衣亦明白,若真是他杀了莫陌,自己必然不能再同他一起。
  可是,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般痛苦。若是再不令他取暖,他只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她无法见着他死去。
  
  石室中有一眼水泉。深衣用铜壶打了水在火上烧着,又脱尽了自己的湿衣,拧干了里面的棉布里衣将身上擦干了,拿着陌上春那套干净衣衫的外袍罩上。
  
  她将陌上春浸满了鲜血和污泥的外衣一件件脱去,只余下下-身贴里。半抱着他的光-裸-身躯,只觉得肌肤冰凉得像石头一样。
  深衣轻抽了口气,将铜壶中已经半开的热水倒入木盆里,用自己那件轻软里衣浸了热水,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心不在焉的地雷!!!【你不在啊我不在,谁还~~会在~~~~ 窝知道你一直在的!谢谢我想逆风去的地雷!!!逆风妹子小金花,muuuuuuaaaa!请……不要拍我……窝不是故意断在这里的。加班加晚了@@ 不过要送母上大人回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窝尽量……反正周六日两天都会更的……TOT今天更得仓促,文段不是很流畅……抱歉




☆、呈身,呈心

  深衣让陌上春半倚在自己肩上,为他捋干了湿发。他身上的青衫此前溅满了鲜血,又被湖水和泥浆浸过,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颜色。
  深衣摸着了他的衣带,抽解开了,轻慢地把他湿漉漉的衣衫褪了下来。
  
  他果真极瘦。
  全不似爹爹那样肌骨匀实。
  她几乎看得见他一根根的肋骨。其上鱼网一般覆着许多杂乱疤痕,大多是浅浅颜色,可也有几道新伤。好在伤得不深,深衣轻舒了口气。
  只是他虽然瘦,却肩骨平展优美,腰身劲窄,像一只优雅的鹤。
  
  深衣用散着热气的软布帮他擦净了脸,只见他紧闭着双目依靠在自己颈侧,呼吸细软如绒,墨色长睫轻盈覆在眼上,就像是在熟睡一般,乖巧得像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孩子。和此前那烈火中的无情修罗判若两人。
  这般模样,只有在他心中完全卸下防备的时候才能看见。
  深衣轻轻叹了一声。
  他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她了。
  
  沿着他修长的手臂轻柔地擦下去,但见他的右手果然只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残掌上裹缠着鲛纱。深衣摸着那鲛纱防水,便没有忍心拆开来看他的残处——他这般密实缠着,想必也是不愿让别人见到的。手腕上银蛇一样缠绕着长索,在形状雅致的腕骨下烙上了深刻而陈旧的印痕。
  
  令他伏在自己胸前,看到他的背时,深衣大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巨大的浴火朱雀,赤目蕴怒,金羽绽威,烈烈振翮扬翅,仿佛下一瞬就要挣脱他的身体,直冲九霄。
  这一只比上次在梨园见到的那个凌光二品要大出一倍来。
  八幅尾翎玄羽密集,肆意张扬,直直从他背后蝶骨延伸到后颈,纵是高束衣领也难以遮盖,令他不得不散发遮掩。
  
  每杀一人,便要纹上一枚尾羽。
  每升一品,便要增刺一幅尾翎。
  
  他背后这只朱雀翎羽匝密,可以想见他曾杀过多少人。
  都是他的罪孽。
  背负一生,无法洗去,如同沉重枷锁。
  
  那日监兵嘲笑他:背负了凤还楼的印记,还想做个好人?!
  太难。
  太难。
  
  他若真是杀了莫陌,莫七伯和爹爹知道后,如何容得下他?必然是要他抵命的。
  纵然他已经弃恶向善,可是弑子之仇,莫七伯怎可能不报?
  她和他,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错么?
  
  深衣木木痴痴地拭着他的背,又将烘热了的干净上衣给他穿上,一滴冰凉的泪珠儿坠下来,恰落上了他薄薄如刃的唇,滑进了他的口中。
  
  他乌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深衣不敢对上那明澈如水、直指人心的一双眼,把头扭向了别处。再低头看时,他又倦然地闭上了双眼。
  
  深衣犹豫了一下,手指终于还是落到了他的腰带上。正待解开时,只见他脸色白了一下,左手压住了她的手腕。
  深衣无言地运力与他抗争,待他睁眼时,紧咬了唇,与他对峙。
  良久,他闭目,转过头把脸埋到她的衣衫里,似是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压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深衣并不敢多看,扯去湿衣后用暖热棉布胡乱擦过了,用干衣盖在了他腰间。
  深衣的手脚很快,却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似乎没有呼吸了,深衣只看得到他半边苍白的脸,精致眼角紧紧闭着,身子凉而僵硬,单薄背脊在衣下轻轻地哆嗦。
  
  刘戏蟾说,他有很多秘密。或许只有秘密能让他觉得安全。
  除了那个大夫徐先生,他从不曾让别人看过他的残肢,便是耗子白音,也没有见过。
  可是今天,他的身份,他的身体,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面前。
  于别人或许并不算什么。
  于他,却需要打开坚密心防,艰难至极。
  他曾几番为她挡去生死,却畏惧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她。
  
  深衣一寸寸细致擦过他枯木般的双腿和脚趾,又换了滚水,用热烫的棉布在两腿关节上反复敷熨——这是船上的老舵手教给她的,可以缓解疼痛。
  他慢慢停止了哆嗦。
  
  ……
  
  深衣抱着陌上春在火边坐了许久,方觉得他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四面望去,却不见什么药箱。
  
  深衣轻轻让他依靠在石壁上,方站起身来,忽然腿上一紧,被他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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