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裘胡乱点了点头,却没有当真要休息的意思,谢容宣知道这人认真起来也没有办法再劝,便无奈笑了笑,自己先退了出去,旋即随着封裘所指的方向找到了客房。
客房的房门是虚掩着的,谢容宣在屋前轻唤了闻音的名字,却未曾得到回应,他迟疑片刻,终于抬手推门,脚步轻慢的走了进去。
闻音的确是在屋里的,她之所以没有回应谢容宣,是因为她睡着了。
闻音在这处帮忙了几天,的确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昨夜又看守了一夜的炉子,困乏是自然的事情。如今她坐在桌旁,两手枕在桌上,就这么闭目睡了过去。
谢容宣见得这番情形,踏入屋中的脚步不禁一顿,旋即他眨眼笑了起来,将脚步放到最轻,来到了闻音的身旁。睡梦中的闻音自然没有察觉到谢容宣的到来,她闭目沉睡的模样与平日有些不同,她睁眸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神采,有些锋利,却又似乎随性,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姑娘样貌,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锋芒在身,她平日的时候总是慵懒着将这锋芒隐藏在柔和的笑意之下,但谢容宣却知道,那锋芒究竟有多耀眼。
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就在明舒山庄之中,他见到了与自己所认识的所以为的完全不同的闻音。
这样一个人,却同时有着两种不同的模样。
谢容宣目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安静坐在闻音的身前看着她熟睡模样,认真得像是要数出她的眼睫。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音微微蹙眉动了动身子。
谢容宣以为她要醒来,当即重又站了起来,收回方才的笑意便要准备与初醒的闻音交谈。
然而闻音应是太过疲累,不过微微侧身,便又睡了过去。
谢容宣不敢确定的盯着她看,待确定她真的是睡去了,才微微抿唇,看着女子瘦削的脊背,转身去拿了薄毯替对方轻轻披上。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闻音揉了揉眼睛,自睡梦中醒来,撑着桌坐了起来。
身后什么东西倏地滑落,闻音回过神去,才看见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一块薄毯。
闻音心中微动,当即明白了什么,转而走出房间找到了正在铸剑的封裘道:“封师傅,刚才有人来过吗?”
封裘闻言回头道:“是啊,宣少爷来过了,不过这边也没什么事好叫他帮忙的,你又还在休息,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他已经回去了?”闻音低声问了一句。
封裘点头又道:“不过他带了东西来,还给你留着呢。”封裘正好得了空闲,随手往旁边一指道:“在那。”
闻音随着封裘所指看去,很快见到了一个木盒子,她上前揭开木盒,立即便见到了内中还被用布巾小心包裹着,尚留着微温的粥,粥旁放这些糕点和已经凉下来的饭菜。闻音本就是饿着肚子睡的,一觉醒来本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见到这些东西顿时就觉得饿了起来,她将这些东西摆出来,不过才尝了几口,旁边封裘就又笑着开口道:“宣少爷走的时候还特地要我问你,饭菜味道怎么样?”
这话谢容宣似乎每天都会问上一遍,闻音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默然片刻才忽而道:“奇怪。”
“怎么了?”封裘不解道。
闻音盯着面前的饭菜若有所思道:“这粥起初味道不怎么样,不过最近倒是味道越来越好了。”
封裘禁不住大笑起来:“还有这种事情?莫不是换了个人?”
闻音也是轻笑,却未答话,因为她揭开那食盒的下方,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在那木盒子的下面一层,锦帕包裹着的,还有一个十分精致的绣花锦囊。
“这是?”闻音将那东西拿在手中,立即嗅到了一种清淡好闻的香味。
封裘像是一直盯着闻音这方看,见闻音目露疑惑之色,于是又解释道:“香囊,这也是他留给你的,说是你帮忙铸剑的谢礼。”
闻音听得这话,将那香囊托在掌中,不禁看得更加认真了几分。
·
三天之后,宝剑终于铸成,谢容宣好好感谢了封裘与闻音一番,这才托人将剑送往柳州。
而在这之后的第二天,闻音便被谢家老爷子叫到了书房之中。
“闻音姑娘,不知道那件事情,如今查得怎么样了?”见了闻音,谢晤可说是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上前询问起来。
闻音这些天来一直在帮忙铸剑,的确没能管得上那么多,听见谢晤这番询问,才想起来关于谢容宣心仪之人的那回事情,她旋即无奈摇头道:“还没有结果。”
听得闻音的回应,谢晤不禁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其实前几天我倒是从宣儿那发现了一点线索。”谢晤苦笑一声,来回踱着步摇头道:“不过我这不是害怕吗,宣儿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怕他万一识人不清,喜欢上了个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兔崽子……”闻音原本认真的听着,谁知谢晤这话说至一半,却是骤然拔高调子,变成了狠狠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闻音惊觉不对连忙看去,这才发觉谢晤正睁大眼睛瞪着着她腰间所挂的香囊,活像是要把它瞪出个洞来。
第三五章
谢晤的神态与动作实在是叫人无法忽视, 闻音怔了片刻, 向着对方低声问道:“谢老爷,怎么了?”
听见闻音这话,谢晤像是骤然被惊醒一般, 先是狠狠地眨了眨眼,这抬眼将视线落在了闻音的脸上,神态比之先前看香囊的模样还要认真几分, 倒有些像是过了这么久了第一次认识闻音一般,直将对方的眉眼看个仔仔细细才算作数。
闻音迎着谢晤的目光, 半晌没有开口。
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谢晤才像是终于从这份惊讶中走了出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拍着胸脯喃喃道:“还好,还好。”
闻音:“?”
谢晤脸色稍缓,只是仍旧犹疑,想了想这才又朝闻音探问道:“闻音姑娘,这阵子……宣儿可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闻音面对着谢晤的问题, 微微蹙眉仔细想了片刻, 摇头道:“什么意思?”
若说奇怪, 闻音觉得谢容宣此人本也算不得普通人,什么样的奇怪发生在他身上也算不得奇怪。
谢晤像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迟疑了一下便又改口道:“那……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闻音再次摇头,隔了片刻又想起一事,随之道:“昨天我跟封师傅在喝酒的时候, 看他自己躲在房间里面绣花,这个算吗?”
谢晤摆手道:“这个当然不算。”在谢晤看来谢容宣绣花这事多正常,自然算不得是奇怪的事情。只是随之他就忍不住又拧起了眉头,摇头道:“看来那孩子还没敢说出来。”
“嗯?”闻音轻问一声,只觉这日的谢晤言行十分古怪。
谢晤却已经摇头不打算再说下去,连忙又对闻音说了几句,两人这才结束了这番对话。
·
等将闻音送走之后,谢晤便立即赶到了谢容宣的阁楼中,谢晤到的时候谢容宣正坐在书案边作画,见得谢晤进屋,谢容宣连忙起身,微红着脸有些慌乱地拦在桌案前想要挡住谢晤的视线,然而这时候谢晤已经面不改色的负手走了进来,瞥了一眼谢容宣身后的画就道:“不用藏了,画的是闻音姑娘,对吧?”
谢容宣藏着的秘密骤然被谢晤戳破,面上绯色更浓,犹如三月春桃犹自清艳,却仍没有忘记将那画像给藏到身后。
谢晤这会儿已经从刚知道真相时候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他几步到了屋中桌前坐下,挑眉笑到:“怎么,这种事情还瞒着爹?”
“爹……”谢容宣几乎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徒劳的想要阻止谢晤说下去。
然而谢晤不是谢容宣,面对这种事情自没有那么多犹豫,他嘿嘿一笑,凑近了谢容宣道:“你既喜欢闻音姑娘,为何不肯说出来?”
谢容宣面上红晕未曾褪去,听见这话禁不住又捂住了发烫的脸,摇头没有说话。
谢晤于是干脆自己猜测着道:“你在担心?”
这话终于叫谢容宣眸光微动,他缓缓放下手,微微点了点头。
“你担心什么?你可是我谢晤的儿子,难道你还怕别人看不上你?”谢晤顿时不平。
谢容宣依旧不答,只是看神情分明已是被谢晤料中,谢晤沉吟片刻,总算发现了症结所在,“你真的在怕这个?”
谢容宣微侧着身子,目光扫过桌案上面自己刚画的那一幅画,如谢晤所料,他所画的的确就是闻音,画中的闻音正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她微微抬眼,视线似乎在远处,而那眉眼之间自有一股锐气,非是锋芒毕露,却坚定果决,叫人一眼难忘。
画中是他第一次见闻音时的情景,但眼神却是谢容宣于明舒山庄时,在山庄内见闻音挺身护众人离开时,与敌人酣战时候的眼神。
那眼神他记了很久,也念了很久。
他看着那幅画,不禁勾起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笑意,旋即又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似闻音姑娘这般的人,又怎么会喜欢这个样子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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