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一愣。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昨儿个大管家就来回事了,准备今儿个让那些掌柜、掌事们过来见我。”
昨天才决定的事情。他今天就提起来了,可见对这事儿还是上心的。自从她理家以来。他都是在一旁旁观着,从来不曾干涉过任何事情,连问都没问一句,她还以为他真的就那么漠不关心呢!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家里置办的产业不少,这事儿怕是有你忙的,各处铺子和庄子的账目集合起来。数量也不可小觑,要不要我派人帮帮忙?”
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转,便笑着说道:“妾身正要同爷说这件事儿呢。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又没做过这种事情,正心虚着,不知该怎么做好。本就想着要请爷帮帮忙的,没想到爷体恤妾身。妾身这还没说呢,您可就主动提起来了。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妾身多谢爷了!”
说完便朝他躬身福了一福。
本来她并没将这事儿看得太重,看账本这种事情,她在丁乡的庄子上也曾经做过。不过那时候看的是自个儿的私产,虽然数量金额并不太多,道理却都是相通的,她并不是一窍不通。不过看昭煜炵如此积极想要插手,她便立刻明白这里面怕是并不简单,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想要做些什么,这才主动参与进来。不管原因为何,她都没打算掺和进去,他要做就给他做了,她也乐得轻松。
不过昭煜炵为何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看重?她第一反应便是这各处的铺子和田庄怕是有些不干净了。这些年冯氏当家,这些铺子和田庄都在她的打理之下,像冯氏那种人,若说会在里边儿安插亲信、中饱私囊,她还真的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昭煜炵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识趣感到十分的满意,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回头我让于刚则负责这事儿,你跟他早就打过交道的了,说起话来也方便一些。”
这是他的回报么?让他的人参与到这年终结账的事情中来,然后让她的人借机上位。她有些讶然地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简简单单说了个“好”,便没有再提。
其实这是他发话要做的事情,她还能驳了他的意不成?本没有必要对她做什么所谓的“补偿”的,他这么做终究是给了她面子,这个情她领了。
送走了昭煜炵后,她自个儿整理妥当,先去芳草轩听了各处管家婆子们的回事,将一天的事情布置下去,便到了二门垂花门前的罩房里准备接收各个铺子和田庄的掌柜、掌事们送来的账目。寻常日子像她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不能见男宾的,即便是自家铺子里的掌柜也不行,这还是裴馨儿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一时间还真有些忐忑不安。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就是见见掌柜们,说几句慰劳的话儿而已,又不用亲自审查账目什么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便不由哑然失笑,坦然起来。
这罩房位于大门和二门之间,平素并不多人用,昨天才使人收拾了出来。裴馨儿坐在房里,刚上了茶,便有人来了,却是熟人,她从丁乡带过来的于刚则。
因为她的关系,于刚则到了将军府后,便被分配在大管家的手底下做了个二管家,管着府里的银钱来往。这个活计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并不是他一个人在那儿管着,就裴馨儿所知,冯氏的人也在里面插了一脚。昭煜炵也是知道她需要有人在外照应着的,这头一条就是银钱方面的事情,这上面有人了,自己花起钱来方便,不容易被人拿捏住,毕竟这年头做什么都需要用钱。而且这银钱上头是最容易被人利用搞事儿的,在这儿有个自己人,能避免不少麻烦。
于刚则从一个乡下农庄的管事,一跃而成为将军府的二管家,这可都是托了裴馨儿的福,他不能不感激涕零。而且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裴馨儿的手下,事事都有人把他跟裴馨儿挂在一起,他也只能对裴馨儿尽忠,否则怕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他给裴馨儿请过安以后,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面上看着平静,心中却着实激动非常。他如今虽然做了二管家,可人总是得陇望蜀的,他的心愈发地大了。早知道裴馨儿亲自被昭煜炵带回将军府,定然会有非同寻常的造化,之前裴馨儿生子的时候,他便高兴得什么似的,只道这回裴馨儿在将军府的地位又要爬升一截了,更大的荣华富贵还在后面。如今可不就应验了么?
早上将军派人通知他这个差事的时候,他差点儿怔住了没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之后,便乐得差点儿没蹦起来。将军府的账目可是家中事务的核心之一,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就表示他真正算得上是主子的心腹了,借着这个由头,说不得他在将军府里的地位还能往上升一升,更别提这件事情还能捞着不少油水,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儿!
裴馨儿虽不说话,但一看于刚则的眼神便多少能揣摩到他心中所想,不由哂笑了一下,放下茶杯说道:“于管家,今儿个这事儿乃是爷亲自指示要你来做的,你是个明白人,其中厉害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查账什么的并不擅长,之后爷自然会交代人来跟着你做,你只要好好儿尽心做事,爷看在眼里,自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但若是做得不好出了什么岔子,会有怎样的后果相信你也不会不知道,好歹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个儿好好斟酌了!”
她这话一说,于刚则便顿时悚然一惊。之前他被天上掉下来的硕大个馅儿饼砸得头晕眼花,差点儿就昏了头,这会儿却是一下子醒过味儿来。原以为这是裴馨儿给他的恩泽,现在回想一下,若真是裴馨儿的意思又怎会是将军派人给他通的信儿?!再听裴馨儿这么一说,他立刻便反应过来,只觉得背上一阵冰凉,从骨子里打了个冷颤,赶紧收起了那些有的没的混乱心思,静下心来,躬身说道:“是,裴姨奶奶,小的明白了!小的一定好好儿办差,绝对不会让将军和裴姨奶奶失望的!”
这下想要从中捞什么好处是不成了,但他却丝毫没有失望,反而愈发精神起来。将军亲自发话要做的事情,这还能差了吗?若是做好了,他可就在将军面前露了脸儿,那前程是只好不坏的。而裴馨儿这边他也不能怠慢,他很清楚,像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能够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那绝对是看在裴馨儿的面子上,不然将军府里那么多人,他并不是最拔尖儿的,将军又怎么可能想得起他?
裴馨儿见他识趣,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拿起绢子擦了擦嘴角,又同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聊了下家常,就算是打发时间,表示一下自己这个主子对下人的关心也是好的。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各个铺子的掌柜,以及庄子上的管事们都来了,在外面候着求见呢,两人便也停下了说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计
因为查账这事儿被昭煜炵横插一脚,所以裴馨儿见那些掌柜、掌事们也不过就是个过场而已。永威将军的职衔已经传了三代了,是实职,代代都是统军的大将。不过自从上一代的永威将军,也就是昭煜炵他爹战死沙场以后,皇帝就不让他带兵出征了,却将京畿三十万禁军交给了昭煜炵统领,这就是无上的荣幸了,也说明了昭煜炵是皇帝绝对的亲信。
永威将军府承了圣恩,各种赏赐自然是不缺的,但皇帝的赏赐却不是轻易可以用的,除了真金白银之外,内造的、进贡的各种物件谁敢拿出去换钱?除非不要官位不要命了!就算皇帝不在意,万一被人捉住了小辫子,便是皇帝也保不了他,说不得皇太后一伙正在虎视眈眈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呢。昭家上上下下自然不会蠢到去自掘坟墓。
那么问题就来了。除开各种赏赐之外,昭煜炵本身的俸禄其实并不算多,至少是没办法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的。昭家前前后后也被赏赐过不少田地,历任当家人自个儿也掏腰包添置过一些土地,所以田庄算起来不算少,加起来合共也有五六处。只是这年头种地,看天吃饭,并不能保证年年都五谷丰登,自然也就不能指望着庄子上那点儿收成养家糊口,就算田庄上的收成足以应付家用了,还有逢年过节各种交际应酬呢?别人送了礼来,自家总要回礼。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打点支用,光是田庄的收获再加上昭煜炵的俸禄那都不够看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昭家一家人的苦恼,但凡做官的都有这方面的麻烦,所以其实每家每户名下都有几处赚钱的场所,在昭家而言,放在明面儿上的就有三个绸缎铺子、两家米行和两家酒楼。这几处铺面的收获基本上就能满足昭家各种应酬所需了,再加上田庄和俸禄,算是好歹能够应付将军府上上下下上百号人的日常生活用度。
这些裴馨儿原本都是不知道的。她虽然打小就进了府,但那时年纪小。又有老夫人当家,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良妾来操持家务,老夫人对梁夫人说的什么她早就当过家的话完全就是忽悠人的。后来冯氏过门以后,老夫人照规矩让她接了自己的班,裴馨儿只不过在一旁忙着跟冯氏争风吃醋而已,又哪里想到过什么主持中馈的事情来?当其时她也并不了解这么一件事情对自己有多重要。根本不重视的结果,就是压根儿连问都没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