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谁啊?”酒陌问道。
沉曦没有回答他,轻轻握着酒砂的手,“砂砂你听我说,待会儿你会见到一个人,但是一定要冷静,别太激动。”
酒砂咬唇,“为什么要见她?”她手摸上微鼓的小腹,其实她还没有很足的心理准备。
“是时候了。”
“见谁啊?”酒陌莫名其妙,看着二人。
“见了就知道了。”沉曦说着,推门而入。
庭院宽阔,空无一人,只有几株鸡蛋花树,绽放着外白内黄颜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沉曦领着姐弟二人入内,入了东厢房。东厢房里,踏雪候在圆桌前,桌上放着一碗橙黄色的汤药,酒砂闻到空气中熟悉而浅淡的草腥味,知晓是安胎药,上个月她喝过不少。
踏雪将药端来,沉曦接过递给酒砂,“坐下喝完,我再告诉你。”
酒砂听话,喝完话后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踏雪拿了碗退了出去,沉曦也坐下,轻握着她的手,“你爹回来了。”
酒砂手一紧,刚坐下的酒陌惊得站了起来,“我爹?”
“七日前他便入了帝都,一直潜藏其中,昨日联系上了你们大姨母,你们大姨母将他带去了太师府,昨夜,我与外祖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那、那我爹呢?”酒陌急问,他爹既然已经回了帝都,为什么还不来见他们?
酒砂手捂住小腹,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沉曦迫切道:“那我爹呢?”
沉曦盯着她,“你坐好,不许起来。”
酒砂点头。
沉曦起身,往内室唤了一声,“岳父。”
姐弟二人齐齐回首,只见屏风内拐出一身穿竹青色缎面直裰的斯文男子,身形颀长略有消瘦,身上带着几分清虚寡淡之气,面容略有沧桑,儒雅不减当年。
他缓缓朝二人走来,酒砂捂住嘴巴,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泪水迅速没入她的指缝,那一张被记忆模糊了的面孔在姐弟二人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爹!”酒陌迅速朝他奔去,酒眷白张开双手,将他抱入怀中,父子二人紧紧相拥。
“爹!”酒砂哽咽唤了一声。
酒眷白松开酒陌,大步朝她走去,来到她跟前温柔抱住了她,酒砂坐在位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闷声哭着,酒眷白柔声道:“砂儿,爹回来了。”
酒砂泪流满面,痛哭出声。
“爹对不起你们姐弟二人。”酒眷白轻轻摸着她的头,伸手将一旁的酒陌一起抱住。
酒陌抬手擦泪,颇有埋怨,“爹,你怎么才回来。”
酒眷白哽咽,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年他落水后摔到了后脑勺,苏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柔然,柔然郡主说他是她的夫婿,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妻子不当是她这个模样的,他怀疑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觉得怅然若失。到后来,他开始记起了一场大火,记起了自己的妹妹,他记起了无尽的追杀与鲜血。渐渐的,还想起了一个小女孩,他记得她年幼时的懵懂可爱,记得她在洞房花烛夜的娇艳妩媚,也记得她难产时的可怕画面……
他迫切地想回来,可是郡主却开始怀疑他,反而盯他盯得越来越紧了,直到后来沉曦的暗卫到了,他才在暗卫的帮助下离开了郡主府,一路逃亡而来。
酒陌听得愤然,“那个郡主也太不要脸了!”
“罢了,”酒眷白垂眸道,“不过孩子心性,况且这么多年了,她也一直对我以礼相待。”
“爹,那你没被她给……”酒陌抓了抓后脑勺,有些难言,“那个吧?”
酒眷白面色略有尴尬,顿了一顿,“我不曾做过对不起你娘之事。”
酒陌松了口气,“也是,她要是想霸王硬……”酒陌说着连忙住了口,改口道,“爹你回来了就好!”
酒眷白微微拧眉,沉曦轻咳两声,化解了酒父的尴尬,道:“岳父,您今日先好好休息,陪砂儿说说话。”
酒眷白点了点头,两日的相处,对于这个女婿已是无可挑剔,“辛苦你了,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照顾砂儿和陌儿。”
沉曦微微一笑,“小婿份内之事。”
“爹!”酒陌咧嘴一笑,“姐夫确实挺照顾我的,我都成亲了,姐姐也怀身子了!爹你就要当外祖了!”
酒眷白看着酒砂微微显怀的小腹,欣慰点了点头,“嗯,我都知道了。”
酒砂有些羞涩低头,沉曦掏出手帕给她擦着泪眼,“别哭了,是喜事。”
酒砂低低应了声,依在沉曦怀中,他总是这样,给她所有。
酒眷白看向酒陌,“我听你姐夫说你娶的是叶家姑娘?”
酒陌笑着连连点头,“晚晚很好的,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爹,我有空将她带来给你看看!”
酒眷白笑,“当年你老是欺负人家弟弟,还嫌她性子泼辣,现在倒好。”
酒陌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其实他觉得幼时的晚晚护起弟弟来,像极了他姐姐。
酒眷白问了姐弟俩一些事,姐弟俩皆一一答了,一家子简单叙了旧,酒眷白道:“我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姑姑。”
姐弟俩同时默了声,酒陌先开口,重重点了头,“好。”
酒眷白摸了摸酒砂的头,“别怕你姑姑。如果有得选择,她也不想变成如今这样。”他妹妹小时候,模样长得比他女儿小时候还要可爱,如果能平安长大,也定然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那个时候还在想,等她长大了,她就可以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晏梓。可是后来,一场火毁掉了他们三人的美梦,晏梓命丧黄泉,妹妹半人半鬼,他游离人间,直到遇到文太师将他带回家,他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他未来的妻子文素问。他遇到素问的时候,她就他妹妹的年纪一般大,精灵可爱,无忧无虑。她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可妹妹却已沦为亡国公主。
“爹爹,我知道了。”酒砂点头。
酒眷白走在前头,酒陌跟在他身后,沉曦牵着酒砂的手,一行人往东厢房走去。
酒眷白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打了开来,酒砂微讶,是流冬。
进去后,晚秋推着轮椅上的白思蓝缓缓走了出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酒砂见了她,仍是忍不住心下一沉——她没有腿,膝盖以下的裙子扁平地垂在椅边,空荡荡的。她头戴幂蓠,幂蓠下垂着长长的黑色皂纱,丝毫看不清面容,连同整个瘦小的身子都藏在宽大的衣裳下,袖袍掩住了她的双手,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酒眷白上前,蹲下来轻轻抓起她袖袍下的手,柔声道:“小蓝,这是砂儿和陌儿。”
很快,酒砂便觉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首先看向了她的脸,接下来是小腹,最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
不得不说,这注视让她有些不舒服,沉曦上前,侧挡在在她身前,阻断了白思蓝的视线。
酒陌迟疑了一下,也上前去,像酒眷白那样蹲了下来,冲她咧嘴一笑,“姑姑,我是陌儿。”
良久之后,幂蓠动了一下,她用幅度极小的动作微微点头。
酒砂也缓步上前,手护住小腹,在酒陌身后顿住,低唤了一声,“姑姑,我是砂儿。”
“砂……儿。”黑纱后,突然传出了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声音。
酒砂心一颤,轻轻应了声。她知道,姑姑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伤了嗓子。
“姑姑。”沉曦上前,也唤了一声。
幂蓠微微晃动,黑纱内发出渗人的声音,像笑又像哭,酒眷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沉曦是个好孩子。”她的手比寻常人的小很多,若是掀开袖袍,便能看到她的手像烧焦的鸡爪一样枯瘦蜷缩,只剩三根了,她没了小拇指,食指和中指也粘在了一起,当年是用剪子剪开的,若不剪开,那便只剩一团了。
酒眷白一开口,那渗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说完,屋内也陷入了沉默中。
“姑姑,”酒陌打破沉默笑道,“我也成亲了,她叫晚晚,我有机会带她来给你见一见好不好?”
幂蓠下的人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酒眷白见她情绪不对,让孩子们都下去了,沉曦等人出去后,酒眷白轻语道:“小蓝,你别怪沉曦,是他将你从他们手中救了出来。”他轻轻按着她的手,“要怪就怪大哥,是大哥害的你。”
“不是……”幂蓠内传出低吼声,双肩都有些颤抖了。
酒眷白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以后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发出了几声怪声,像是喑呜着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好像有点吓人,小剧场都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杀手试下哄一哄,出来了——
酒陌:爹,你真的清白还在?郡主没有霸王硬上弓?
酒爹:这个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我想像中的儿砸应该是女婿这样的,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第90章 19.1
初一一早, 帝都城里的茶楼酒肆比起往常还要热闹不少,茶客们都在说着一件事,那便是文太师死去了整整十一年的三女婿, 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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