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远往台阶上走了两步才看见蹒跚而至的顾青竹,上下打量一圈后才凝眉问:
“穿成这样出门,像什么样子?”
顾青竹只觉得好笑。顾知远总是喜欢宽于律己,严于律人。太爱凭感觉说话做事了,以至于十几二十年都只能在翰林院原地踏步,难以再进一层。
对于这个近一年没见面,刚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训斥她的父亲,顾青竹可没什么好顾忌的。
走上台阶,好整以暇道:“昨晚我梦见母亲托梦给我,说她生前受疾病缠身,苦不堪言,若我有孝心的话,便去做那悬壶济世之人,所以,我今儿就穿成这样出门,找医馆学医去。”
顾青竹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纵然顾知远会写几篇酸诗,一时也很难理解顾青竹话里的意思。又是托梦,又是缠身,最后结论是去医馆学医,什么跟什么!
愣了好一会儿,顾知远才把眉头蹙的更深:“什么学医不学医的,你是什么身份,学那下九流的东西做什么,简直胡闹。”大女儿昨天回来的阵仗,顾知远早已从秦氏那里得知了,心中对她本就不满,今日又听她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心中更气。
顾青竹对顾知远的怒火却像是毫无所觉,据理力争:“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怎么会是下九流呢。我若是会医术的话,母亲何至于这么早就去世?反正父亲准许也罢,不准也罢,我肯定是要学的。”
顾知远听顾青竹提及亡妻,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学医去。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闪烁,顾知远不跟顾青竹争辩了,掀了衣摆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府。
顾青竹慢悠悠的走在他身后,看着他转入通往主院的小径,顾青竹才冷哼一声,分道往琼华院去。
第9章
快要走到琼华院的时候,红渠才敢开口,小声对顾青竹问:
“小姐,伯爷好像不喜欢你这样,学医的事儿,咱真的不能放弃吗?”
顾青竹看了她一眼:“不能。”
红渠不解:“为什么呢?”小姐从前虽然也看医术,可从来没提过要去医馆学医术啊。也太突然了。
顾青竹愣了一会儿,才丢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说:
“因为……我其他也不会什么。”
顾青竹和红渠一路说话就回到了琼华院,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瞥见她们,就跐溜一下跑进了院子,顾青竹纳闷,回到院子里正好看见李嬷嬷从楼梯上走下来,瞧见顾青竹,李嬷嬷欣喜迎上来:
“小姐去哪儿了,奴婢正找您呢。”
顾青竹的目光在李嬷嬷身上转了两转,又瞥了一眼房间的门,不动声色问:“李嬷嬷找我有事?”
“嗨,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夫人派人送了些点心来,奴婢瞧着都像是小姐爱吃的,就给小姐拿了些过来,已经送到小姐房间了,就放在桌上。”李嬷嬷对顾青竹解释,说完见顾青竹目光如炬盯着自己,李嬷嬷有些心虚,打了个哈哈,就摸着鼻子走了。
顾青竹上楼,红渠跟上,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只食盒,红渠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纳闷道:“一盒点心而已,犯得着李嬷嬷亲自送来吗?”
顾青竹去了内间换衣裳,目光落在私库柜子上,锁是完好无损的,钥匙在她身上挂着,李嬷嬷不可能打开。
一边换衣服,顾青竹一边思考着问题,再过五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府里一切准备就绪,照理说,秦氏不应该缺钱缺到让李嬷嬷来铤而走险才对,可为什么她那么执着的想要打开沈氏的私库呢?私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没有注意到吗?
沈氏临终前跟顾青竹说过什么,顾青竹现在肯定想不起来了,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
左思右想之后,顾青竹让红渠把食盒拿出去,关上房门,打开私库柜子,顾青竹站在私库前从上看到下,并未发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贵重的瓶器,金银珠宝银票之类的。
正要关上柜门,瞥见一只翡翠玉壶口上似乎占了点什么,伸手去拨无用,两手捧出,往里一望,一张折叠好了藏在翡翠玉壶里的牛皮纸被扯了出来。
顾青竹不知道这是什么,把私库柜子的门锁上,拿着那牛皮纸坐到软塌之上,将纸展开,从头到尾阅读过后,顾青竹的眉头始终难以松开。
她看到了什么。
一封婚书。
一封崇敬侯府次子贺平舟的婚书,而女方写的是顾家嫡女顾青竹,两个画押人,一个是沈氏绣娘,另一个是万氏香萍。
万氏……崇敬侯夫人,似乎就是姓万的,闺名是否叫香萍,顾青竹不敢肯定。但这封婚书上写的名字,她总不会认错。
贺平舟上一世娶的是顾玉瑶,怎么会有一封和她顾青竹的婚书在呢?看样子是沈氏和万氏两个人私下订立的,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到底怎么回事?
饶是顾青竹活了两世,一时间竟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所以说,这才是秦氏让李嬷嬷骗她私库钥匙的最终目的吗?为了拿走这份婚书。上一世顾青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必然是因为李嬷嬷得手,骗了她钥匙,仿造一把给秦氏,秦氏悄悄卷走了私库里的银票,珠宝和这份婚书。
所以说,跟贺家有婚约的是她顾青竹,而上一世,顾玉瑶是顶替了她的位置嫁入崇敬侯府的。这些事情没有人和顾青竹说过,她根本不知道,以至于后来秦氏对她逼婚,要把她仓促嫁给一个傻子,好名正言顺的让她留下沈氏的嫁妆,顾青竹迫于无奈,才下决心要自己掌握婚姻。
因为对祈暄一碗情深,情根深种,所以顾青竹才把目标放在祈暄身上,当时想的是,反正是赌博,那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当赌注了。
谁能想到,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而秦氏现在让李嬷嬷铤而走险又是为什么,怕她发现婚书?可她今年不过十三岁,就是发现婚书也不可能现在就让贺家兑现,除非贺家那边来问了,秦氏才会这般着急。
原来这才是让秦氏放下身段请她回府的原因,顾青竹一开始想她是为的‘钱’,看来还真是小瞧她了,这个女人不仅要钱,还要抢走一切属于顾青竹的东西。
如此还不够,最后居然还想把顾青竹整个儿卖了,让她嫁给一个心智失常的傻子,秦氏比她想象中还要恶劣,上一世对她实在太过仁慈了。
若非发现这婚书,让顾青竹想明白症结所在,这一世她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理秦氏的事情,然而现在嘛……不理也得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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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又一次失败,秦氏气的直拍桌子,压低了声音对李嬷嬷骂:
“你是干什么吃的?三番两次都做不成事儿,不就是一把钥匙嘛,你要费多少时候才能弄到手?”
李嬷嬷给骂的几乎想要钻到地缝里去,支支吾吾的解释:
“夫人,小姐自从山路上摔了之后,就开始怀疑奴婢了,奴婢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相信,还让奴婢查那天马怎么会受惊,车怎么会翻,奴婢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想起来刚才在楼梯上和大小姐遇见的情景,李嬷嬷到现在还心慌着,做奴婢的偷盗主人家的东西,那是要刺字流放的,若不然也得给打的皮开肉绽,从官府里出来之后,全家跟着发卖,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日子不好过,我日子好过?若非你没用,拿不到私库的钥匙,我何至于……”秦氏说了一半,终于想起来这事儿不能说,转个话锋:“她问你问题,那你就找个理由回她不就好了,骗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难道你也没本事?”
秦氏对李嬷嬷简直失望透顶,本以为她能做沈氏的陪房,定是有点能耐的,谁知道确实绣花枕头包稻草,又软又无用,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夫人啊,小姐她聪明着呢。奴婢,奴婢不敢做的太明显,夫人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
李嬷嬷的忠心还没有表好,就被秦氏给打断了。
“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间?眼看老夫人的寿宴就要到了,贺家那边也会派人来,若是不把婚书弄到手,贺家能相信我的话吗?若真让贺家看上了顾青竹,那如何是好?”
顾青竹和贺家有婚约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万氏前几年就去世了,这是多年前,沈氏和万氏私下里定的,定的是万氏的次子贺平舟,贺家是门好亲事,贺平舟虽然是次子,但是嫡出,崇敬侯府那么大的家业,将来只靠世子一人支撑是万万不行的,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在,总少不了贺平舟的好处。
自从秦氏从李嬷嬷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开始动歪脑筋,如果贺家娶的人不是顾青竹,而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就想趁早让李嬷嬷把婚书给她偷回来,然后再照着伪造一份,把女儿嫁入贺家,将来贺平舟必受提携,入仕封官,只有看得见的好处。
可想法是好的,计划也没什么问题,错就错在用了一个只会说大话,却一点事都不能办的人,要早知道李嬷嬷这样没用,她早就另想法子了,何至于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