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米兰lady)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米兰lady
- 入库:04.10
这些饮食的做法与宫中之物略有不同,公主也未多推辞,与我净手之后坐下来,很高兴地准备品尝。我便像多年以来习惯的那样,先以手背触碗沿,为她试羹汤温度,觉得烫了,便取过一柄扇子扇风降温,然后又盛出少许试过咸淡,未感不妥,才将原来的碗送至她面前。待公主略尝了一两个圆子,饮完一蝌蚪羹,我又随手肃了个绿橘,以匙点了点桌上吴樐,要橘瓤上抺匀了,再递给公主。
那夫人一直在帘内旁观,这时候忍不住汉息,对公主道:“这位姐姐,你的夫君对你真是休贴入微呢。”
我在公主宅平居之时未必总穿公服,今日所着的也是件寻常的文士白襕,故她看不出我内臣身份,以为我是公主夫君,才有此感慨。
我大窘,又不好解释,只得低头不语。而公主也不像是急于分辩,反倒笑笑地应道:“他一向如此……姐姐的夫君对姐姐一定也是这样的罢?”
“他?”那夫人嗤之以鼻,颇带怨气飞道:“若他对我有这一半好,我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独坐了。”
“姐姐是独自出来的?”公主讶异道,“我还以为,你是在这里等夫君过来一同饮酒观灯。”
那夫人颦眉道:“别提了。今日他惹我生气,我一怒之下冲出去,其实走出家门的速度又不快,他居然都没有追上来......所以我索性上了车来这里,派了个人去给一们闺中姐妹传信,请她过来跟我说说话,但等了许久她者未到,幸而遇见姐姐,不然我关在这房间里,闷都要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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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火杨梅:以熟枣捣炭丸为弹,再一颗颗串在铁枝上点着火,形状颜色若杨梅,都人插于头上为饰。
闹蛾:以丝绸或乌金纸剪成蝴蝶,草虫等形状的头花首饰。
玉梅:假花首饰,通常以绢、纸制作。
雪柳:捻金线制成的丝缕状饰物。
菩提叶:以绢、纸剪成菩提叶形的首饰。
灯球:也称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如珠茸之状。
以上皆宋代上元节游人仕女簇戴在冠子上的饰品。
7.阿获
(由:2262字)
这夫人暗咬银牙,轻嗔薄怒,提起丈夫时,是十分幽怨的样子,却看得公主笑起来:“姐姐一定很喜欢你的夫君。”
夫人“哼”了一声:“喜欢什么呀!当初年幼无知,爹娘说他好,就糊里糊涂地嫁过去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
“那你嫁之前见过他没有?”公主问。
夫人颔首,垂目想了想,忽然有一抹羞涩笑意微微绽现,但她很快抿了抿唇,掩饰过去。
公主旋即笑道:“姐姐的夫君一定容貌俊美,学问也不错。”着意打量了一下夫人装扮,她又作论断,“官在四品以上。”
夫人奇道:“姐姐如何……”话音未落,已觉不妥,赧然咽下那显而易见的“知道”二字。
公主便告诉她:“姐姐提起做女儿时见到他的情景面露喜色,自然是他的容貌令你满意。如今举世推崇读书人,如果他学问不好,你爹娘多半不会觉得他好,也就不会一定要你嫁给他。而姐姐虽然装粉素雅,但周身所用无一不是精品,请恕妹妹无礼直言,若姐夫是位新晋的绿衣郎,恐怕俸禄不足以为姐姐买蜀锦白角梳。何况姐夫现居京城,必已外放还阙,应该是为官多年的了。而姐姐的侍女称姐姐为夫人,说明姐姐很可能已获诰封,故我大胆猜测,姐夫官阶应在四品以上。”
夫人讶然自帘内走出,牵起公主双手仔细端详,道:“你既懂这些,必非凡俗之人,一定是出自公卿之家罢?”
“这些事,在皇城住上几年,自然也就知道了。”公主浅笑,并不明着回答她的问题,拉夫人在身边坐下,又道,“姐姐周身气派,出身一定很好,且又觅得如意郎君,真是令人羡幕呢。”
那夫人却摆首,不满地说:“哪里如意了?若是如意,哪还会生这许多闲气?”
公主笑问:“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不如意么?”
夫人红着脸否认:“谁说我喜欢他了?”
公主笑意消散,怅然叹道:“若你不喜欢他,连看他一眼都是不愿意的,哪里还有心思跟他生闲气?”
这话听得那夫人怔怔她沉默片刻,然后侧首看看我,又对公主微笑了:“你说羡慕我?我还羡幕你呢!你夫君举止温雅,眉宇间有书卷气,将来一定也是位曳朱腰金的人物,而且……当他凝视你时,你留神看他的眼晴,那么专注,好似天地万物就只剩你一个了。”
她当着我面,如此直接地这样说,筒直令我手足无措,无地自容。我尴尬地微微侧身坐好,脸转朝窗外,避开她与公主随后对我的探视。
此刻我头颈灼热,想必脸红到脖子根了,这让那夫人看得轻笑出声,又低低地跟公主说了些什么,公主亦不禁轻笑,但很快止住,换了个话题:“今日要,姐姐怎不戴些闹蛾雪柳菩提叶?”
夫人道:“既跟家中某人置气,哪还有心情戴这些?”
公主笑道:“我看姐姐现在心情渐好,若不嫌弃我头上的花样儿粗陋,我便送一些给姐姐戴如何?”
夫人欣然接受,笑着道好。于是公主立即摘下头上的几簇闹蛾雪柳,逐一插在夫人的冠子上。夫人见她发髻上没了装饰的梳子,也慷慨地取下一把白角梳给她插上,两人互为对方装饰,笑语不断,看上去倒像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而这时,又闻楼下有犊车驶近。少顷,一名侍女上楼来禀报说:“张夫人到了。”
夫人立即起身,走至门边相迎。我猜那位张夫人应该就是这年轻夫人在等的姐妹,于是也与公主双双站起,静待她进来。
入内的夫人年纪要大许多,三十多岁光景,衣着素净,全身上下并无一点堪称珍宝的首饰,然而仪态端雅,柔和娴静,应该也是出自诗书世家。
她缓步进来,还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子。
房中的夫人一见她即上前施礼,称她“张姐姐”。而张夫人亦随之还礼,口中轻唤“若竹”,想来应是那年轻夫人的闺名。
此后若竹为我们略作介绍,说张夫人是她金兰姐妹,又对张夫人说公主是她新结识的朋友,我是公主夫君,但身份名字她既不知便也未多说。
我们两厢施礼。张夫人端详着公主,忽然微笑道:“这位小娘子甚是面善,倒像在哪里见过。”
我暗觉不妙。看这夫人容止气度和年龄,显然是可以常入宫参加燕集的命妇,即便不是能坐在宫眷近处的宰执夫人,但远远地见过公主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公主倒并不慌张,浅笑着从容应道:“是么?许多人都这样说。我想,如是不是我的容貌与哪位贵夫人相似,便是我长了一张最无特色的脸,因此大家见了都觉得以前见过。”
闻者皆笑,也就不深究这个问题,若竹遂请我们在厅中入座。
坐下后二位夫人仍在寒暄,公主的目光倒被那小孩子吸引了去,低声对我说:“这孩子真可爱,长得比仲明还好看。”
那垂髫小孩眉眼精致,眼神灵动,肤色粉粉嫩嫩地,有几绺头发混合着彩色丝带结了数条细细的小辫,跟其余散发垂至肩下,是女孩的发式,还抿着小嘴含笑看若竹,也是女孩的神态,但却穿着一身男孩的衣裤。
后来若竹也注意到这孩子,对张夫人道:“这孩子简直像玉琢的人儿,是姐姐家的么?”
“我倒也想要这么个孩子,可惜没这福分。”张夫人亦笑,又解释道,“这是知制诰庞澹学士的女儿阿荻。庞学士与你奶夫是多年好友,我又与他家萧夫人自幼相识,今日他们携子来我家中做客,我接到你的信后不便立即离开,因此迁延了一些时候。你姐夫与庞学士坐而论道,阿荻跑到他们身边听。你姐夫那人你是知道的,一见她穿了男孩子的衣服便觉碍眼,皱着怕羞看,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忙告了个罪,带上阿荻找了个借口出门,对她母亲说顺便带她看看花灯,一会儿再送回去,所以她跟着我来了。”
若竹抚抚阿荻的头发,笑对她说:“大人坐而论道你也感兴趣,能听懂么?”
阿荻低眉但笑不语,而张夫人则从旁应道:“你别小看她,她现在虽只五岁,但庞学士一向把她当男孩儿教导,四书五经已会背不少了呢。”
若竹越发好奇,又问阿荻:“那今日他们谈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