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薇没去酒楼,而是出了城。
盖印马嫂子之前让小六子带了信,说是请她过来做客。
之前清薇跟马家合作的果酱生意,如今已经进入了正轨。所以去年冬天,马家夫妻就合计着要扩大果园的规模。反正他们家的这片园子附近都是荒山地,要弄过来倒也简单。
为此马嫂子还来讨了清薇的主意。清薇没有反对扩大规模,倒是提议,既然有了果园,不如也养些蜂。这样还能同时酿出好蜜,又是一桩进项。
马嫂子深以为然,所以已经弄了几箱蜜蜂回来养着。开春之后,果园里的果树陆续开花,如今已经可以收蜜了。所以马嫂子请清薇过来做客,散散心的同时,还能尝尝新鲜的蜂蜜,品鉴一番。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请清薇出个主意,这蜂蜜该怎么卖才好。
清薇自己从出宫之后,就少有松散的时间,上一次出城,还是跟着赵瑾之到城外来。那都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所以接到邀请之后,便欣然应允。因着小六子要忙酒楼里的事,所以清薇没让人送,而是雇了一辆车。
春天一到,城外的风光果然格外不同。沿路都是各种各样的花树,就连呼吸似乎都沾染上了花香味,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马家的果园更没有让人失望,姹紫嫣红开得热闹非常,其间蜂飞蝶舞,又是别样的景象。因为怕被蜜蜂蛰了,所以远远瞧了一会儿之后,清薇和马嫂子回到家里,马五自去带着人取蜂蜜。
回去的路上,清薇跟马嫂子说起自己的想法。她想把这些蜂蜜送进宫去。
宫中采办的东西,一部分是由地方上供,更多的则是内府自己生产制作。余下的一小部分,才会对外采买。京中不少商人都盯着这一块,毕竟有了这个门路,就等于是靠上了朝廷,身份不同了。
竞争者多,对品质的要求自然也很高。
所以马嫂子之前根本做梦都没想过她家的蜂蜜能做贡品,听到清薇这样说,有些迟疑的问,“咱们能行么?”
“怎么不行?”清薇笑道,“蜂蜜和果园都是自己的,养得好,出的蜜也不会差。就算不是极品,也是上等。宫中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之外,还有许多妃嫔、有脸面的宫女和女官等,咱们的目标就是她们。”
都是采买,但给不同的人用,品质和要求都不一样,所以清薇才会打这个主意。她自己在宫中还有些人脉,要拿下这个生意应该不成问题。有了这个身份,马家才算是站稳了脚跟。之前同锦绣楼合作的果酱生意,不知多少人眼红,其中不乏权贵们的门人和远亲。清薇现在还能兼顾,但不可能一直将精力放在这上面。有了皇商的名头,旁人要打主意也得三思。
既然能成,马嫂子自然没有不愿意的。立刻道,“姑娘放心,我们家的蜜,保证都是最实在的。”
清薇点头,道,“回头让小六子送些到我那里去,我来设法。若是能成,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间的事。别的不提,产量须得跟上。皇家的生意,由不得一点怠慢。”
“这是自然,我想着,趁现在还是春天,不如再补种一些别的季节开花的树。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蜜,也就不必担心停产了。”马嫂子道。
“种树倒不如种花。”清薇道,“季节到了就能开。”
很多树木种下去之后,都要养几年才能开花结果,现在若是要做蜂蜜的生意,未必能够等得起,所以清薇才这么说。
马嫂子也不由点头,“瞧我这榆木脑袋,只想着家里是种果树的,倒忘了种花反倒更方便些。回头我就让人种起来。”
两人一边说着话,回到了山下的庄子里。马家在城里有房子,但因为有这一片果园在,所以必须要有人在这边照看着。马嫂子是个能吃苦的,索性建了一栋像样的屋子,忙起来的时候,全家人都搬到这边来,多少能搭把手。
两人进屋坐了,马嫂子端出不少自己用蜂蜜做的点心,让清薇品尝。
她的手艺算不上好,但用料足,东西也好,所以滋味倒是不错。
该看的景色看了,该出的主意也出了,清薇便主动提出告辞。马五夫妻倒是想留她用饭,但又怕招待不周,毕竟在他们心里,总觉得清薇十分金贵。哪怕是她自己在街上摆摊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她离开了。
马五本来还想送,但清薇雇来的马车还在,所以婉拒了。毕竟他最近应该很忙,不必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回去的路上,清薇看到路边种了几株槐树,这会儿花开得正好,不由心下一动,便下车要去摘。
只是到了地上,才注意到这几棵树非常高,站在地上根本够不着。而且清薇一个女子,也不方便爬树。再者槐树又名刺槐,树身和树枝上到处都是刺,也不便攀爬。
她犹豫片刻,转身看到停在一边的马车,忽发奇想,让车夫将车赶过来一点,正正停在树下,然后自己站在车辕上,踮起脚尖,就正好能够摘得到最低的那一枝了。
清薇本来也不贪心,只想摘一点,所以小心的用指尖将两串槐花扯下来之后,便打算放手了。
哪知就在这时候,她只觉得身边似乎有一道黑影带着风卷过,然后腰间一紧,自己就转移了位置。虽然不至于天旋地转,但骤然生此变故,清薇新下也不由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将手搭上了挂在腰间的匕首。
等到安稳下来,清薇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转移到了马上。身后还坐着另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禁锢在自己腰间,她的背则贴着厚实的胸膛,甚至还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虽然那人甚至没有开口说话,但清薇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熟悉,并借此把人认了出来。
急促的心跳缓缓平复,她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抖落大半的槐花,有些无奈的回头问,“赵将军,您这是怎么回事?”
“你方才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赵瑾之似乎也缓过来了,终于松开了环在清薇腰间的手。
之前清薇被他抱着还没有多少感觉,可现在他把手拿开了,清薇反而不自在了。赵瑾之的手臂温度有些高,突然撤开,清薇便能清晰的感觉腰间那一圈皮肤似乎都凉了一下。因为太过明显,所以感觉就像是赵瑾之的手臂还停留在那里,或者哪怕撤走了也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这让清薇心里十二分的不自在,她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拉开跟赵瑾之之间的距离。但这实际上并没有让清薇感觉好多少,因为赵瑾之胸膛的温度更加滚烫,撤开之后,被冷风一吹,清薇就感觉背上的寒毛似乎都竖了起来,这么明显的感觉让人难以忽视。
但她努力镇定下来,道,“我只是想摘一点槐花罢了,哪里来的危险?”
“你站在车辕上,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赵瑾之不满的说。
天知道他远远看见清薇踮着脚尖的动作,心里有多着急,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落下去了。尤其是扯下槐花的时候,清薇的身体动了一下,看在赵瑾之眼里,那就是往旁边一歪,绝对是要跌下去的前兆,所以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刻拍马上前,将清薇给“解救”了。
他虽然没有解释,但清薇多少也能猜得到。她自觉并不冒失,因为当时的确是没有跌下去的危险,但赵瑾之这么紧张自己,清薇在“多管闲事”的抱怨之外,又体会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清薇本来不是容易低头的人,但现在,这种感觉促使着她,开口说话时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我知道错了。”
赵瑾之本来也有些不自在,从清薇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她其实根本没有危险。现在又听清薇承认错误,心中诧异的同时,又生出了一股诡异的喜悦。
“往后小心些。”他低声道。
还有后面半句,虽然他没说,但赵瑾之和清薇都很清楚: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清薇觉得脸上多了一点热气。
但她没忘记旁边还有个车夫在看热闹,所以点点头,对赵瑾之道,“没事了,先放我下去吧。旁边还有人呢。”
听到这句话,赵瑾之才发现旁边还有个车夫在。他恋恋不舍的下了马,将清薇扶下去。扫了一眼车夫,心里对他那么没眼力见儿不太满意,清薇要去摘槐花,这人不说主动去做,连搭把手都没有。
不过同时他又不免想,正因为这人没有搭把手,所以才给了自己与清薇亲近的机会。
于是也不计较了,又转过头来看清薇,“你要摘槐花?我去吧。”
“不必。”清薇道,“本来也是闻到花香,忽然想起来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敢麻烦赵将军。”
她今天没有叫自己赵大哥,而是称呼赵将军,赵瑾之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不同。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有人在的缘故,但奇异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个疏远的称呼,反倒觉得心里飘荡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这一声“赵将军”下面还藏着什么更为隐秘的、让他喜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