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清薇找到了理由之后,虞景心里又有些感慨。他居然有些羡慕赵瑾之,清薇这样的女子,有且只有一个,他后宫佳丽无数,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应有尽有。但真要找个能够交心的,能够让他放心交付后背的人,却是没有的。
皇后就不提了,虞景如今想起她还是来气。她可以不聪明,甚至可以不贤惠,但至少要安分。蠢到被人利用,那就不可原谅了。尤其是还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险些就让皇室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张贵人倒是小意温柔,但也只有如此了。不是不聪明,只是没有这样的眼界和格局。
其他的美人们,各有各的好处,但要说能够推心置腹,却是一个也没有。
当然,虞景自己也未必愿意与她们推心置腹也就是了。不说旁人,就算清薇留在宫中,他难道就能全然信任?
清薇没有回答虞景的问题,而是问,“陛下,西北至今尚无消息传来?”
她问的自然不是明面上的消息,而是从其他渠道传来的。西北不可掌控,虞景当然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过。往里安插探子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要先弄清楚这边的情形,才能说其他。
这么长时间,西北的奏折都送过来了,这边没理由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尤其是这个消息西北那边应该是不会封锁的。他们只会拦截赵瑾之意图派回来求助,真正知道真相的人。
提到这个,虞景面色一沉,盯着清薇,“你是对的,羽林卫的确已经攻占抚州城。”
“原因呢?”
“没有打探到。”虞景的脸色也不太好。他的安排毕竟太仓促,而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就算是西北官场,恐怕也只有上面那几个真正具有话语权的长官们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不过看个热闹而已。
“我记得崔大人似乎尚在抚州。”清薇又道。
崔寿临危受命,留在西北,但事实上虞景的消息来源并不是他。但毕竟隔段时间就会有固定的消息往来,自然也是渠道之一。而且他既然身在抚州,自然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甚至可能跟赵瑾之见过面也说不定。
然而虞景的脸色更难看了,“崔寿失踪了。”
“什么?”清薇意外。
“他离开抚州,回京的路上,失踪了。”虞景的语气很不好。在这个时候失踪,任谁都知道其中恐怕有问题。而他如果是离开西北之后才失踪,也就说明,那边的手已经伸到了其他地方。
清薇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她不在意崔寿的情况,只是若他在半路遭人拦截,却恰恰能够说明赵瑾之有苦衷,而事情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一点很明显,或许也是虞景愿意见自己的原因之一。
她只沉默了一瞬,便干脆利落的朝虞景跪下,“请陛下下旨,派兵前往西北,围剿抚州!”
即使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虞景还是为清薇的决断而感叹,“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抚州方面要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了。赵瑾之未必能够坚持住。”
清薇当然知道,但她更知道,虞景不是自己,机会难得,他不会放过这个能够插手西北,更有可能再次看清朝堂局势的机会。既然如此,自己就算不赞同又如何?倒不如主动提出,至少会让虞景心中稍微有些愧疚,或许会对之后的谋划有所助益。
于是她只是冷静的道,“报效家国,正在此刻。抚州是边城,屡受兵患,因此建筑时便是作为军城而筑,加上城中存粮物资等并不短缺,又是守城战,至少能够坚守两个月。若他连这段时间都守不住,便是有负皇恩了。”
虞景果然动容。虽然清薇的态度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但她能够代表赵瑾之,主动承担这份责任,便会让虞景接下来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的“落井下石”——明明赵瑾之是在为自己冲锋陷阵,但他这个本该作为后援的人,却反倒要给赵瑾之制造麻烦。
而清薇的决断也让虞景心中也顿生豪情,“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请求,也一并说了吧。”
清薇素来有急智,何况知道此事已经一天一夜,不可能半点准备都没有,甚至可能已经有了计划。虞景自然也不会放过。
“我要去西北。”清薇道。
“不行!”虞景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个要求也算在预料之中,他刚刚还在想清薇是否真的有与赵瑾之共患难的决心,她就看来了这个口。但他是不可能答应的,清薇留在这里,也算是他对赵瑾之的一种牵制。哪怕虞景相信他们的忠心,也不可能这时候放清薇离开。
但他只是道,“你才刚刚生产,身体还没有养好,何况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要怎么去?去了又能如何?”
“那臣妇请求出宫回家。”清薇道。
当初入宫,也是因为虞景说体谅她作为孕妇,度夏艰难,宫中的环境会比城里好很多。现在既然生产,回去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之前身体不好,暂且留在这里养着。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虞景道,“你可想好了。你留在宫中,也能表明朕和母后的态度,若此时出宫……”
此时出宫,看在外人眼中,恐怕是虞景对赵瑾之彻底失去信任的表现。毕竟日食时宫中发生的事,外头虽然不能打探到具体的内容,但当时清薇也在场,是立了功劳的。因此才能在生产后继续留在宫中。结果赵瑾之一出事,她还没出月子就被赶出来,让人怎能不生疑?
对虞景来说,这个效果倒是恰到好处。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其他人就能“揣摩”出他的态度。但对清薇而言,却并非好的选择。虞景原以为她会请求留在宫中。
“我知道。”清薇道。
虞景点头道,“既如此,就依你。”顿了顿,又道,“朕知道你心里自有打算,朕也相信你当知道该怎么做。”
这句话里没有要求,也没有胁迫,但他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
清薇尽可以设法去救赵瑾之,但决不能够对他这边的计划有所影响。毕竟机会难得,虞景肯定会好好布置一番,如果反倒被清薇打乱,他自然不会容情。
清薇朝他磕了个头,直起身时又道,“冠军侯出京之前的那个要求,陛下如今当能回答了吧?”
虞景微微一愣,继而意识到她说的是赵瑾之那句“此间事了,就辞官”。当时虞景对此有些不喜,然而如今想来,简直像是谶言。不管事情到底如何,自己又是否相信赵瑾之,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回到京城也不适合继续值宿宫城了。
到时候怎么安顿赵瑾之,虞景估计也要头疼一阵,但清薇给出了解决方案。虞景当然不可能让赵瑾之辞官,但让他出镇不那么重要的地方,同时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是个不错的选择。而沧州就是这么个地方。
虞景想到这里,不由一笑,走回御案之后开始翻阅奏折,头也不抬的道,“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这也就相当于是答应了,清薇心下一松,起身退了出去。
张芳亲自送她,路上有些不解的问,“夫人何故一定要出宫?”若要为赵瑾之奔忙,留在宫里还更方便些。毕竟找虞景是最直接的办法。
清薇知道他问这些,一部分是因为关心自己,但这答案也势必会传到虞景耳中,毕竟这些问题,虞景不可能亲自来问,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因此笑道,“我相信陛下自有圣裁,留在宫中亦是无用,倒不如出去,从别处想办法,或许能有些效果。”
“夫人想来已经有了打算。”张芳道。
这是自然。见到虞景之前,清薇就已经将一切的利弊想清楚,而这其中自己能做的,更是被她反复思量,最终才决定了要如何行事。谋定而后动,素来都是她的风格。何况赵瑾之的事,她也不可能用来涉险。
听见张芳的话,她便道,“请张总管转达陛下一个问题,赵瑾之是去西北做什么的?”
说完之后,也不等张芳有所反应,她便又道,“张总管就在此止步吧。这段时日有劳您照顾,多谢了。”
张芳便站住了,目送她远去,然后才低头琢磨清薇的这番话,半晌之后念头煽动,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转回长安宫去,要将此事禀报给虞景。
他回来时虞景还在批阅奏折,等到间隙休息的时候才问,“她说什么?”
“夫人说让老奴转达陛下一个问题,冠军侯去西北是做什么的?”张芳道,“老奴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却是越琢磨越心惊啊!”
“何以见得?”虞景问。他当然不是想不到,只是看张芳这样子,便随口问了。反正他有时政事上遇到了难以决断之处,也会与张芳说说话,这会儿让他发表意见也不算突兀。
张芳道,“冠军侯去西北,是奉陛下之命,北却胡人。然而如今他占了抚州城,胡人却没影了。就连西北那边儿送来的奏折上,也没有提半个字。”
虽然他们言之凿凿说赵瑾之勾连胡人,但究竟怎么个勾连法,竟然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连张芳都知道不对劲,“老奴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胡人凶残,乃是我大魏心腹之患。西北的官员将士们自然更清楚。却半点不提,恐怕其中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