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切顺利,等她这边交割完毕,能去正阳门外做生意,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第二日,刘嫂子过来帮忙时,清薇便提起了此事。
刘嫂子大惊,“这生意做得好好的,姑娘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
清薇叹了一口气,“嫂子面前,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实不相瞒,其实昨日那些歹人的目标并不是那孩子,是我。”
“这怎么会?”刘嫂子吸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姑娘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薇便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赵将军言,那几人供出是被钱大郎撺掇的,这话再不会有错。我才来长寿坊没多少日子,就做了这惹人眼红的生意,被人惦记也是难免。一招不成,不知还会使出什么招数来。所以我想着,这生意转让给嫂子,总好过给人谋夺了去。您也是世代住在这长寿坊中,不怕他钱大郎。”
刘嫂子闻言,面色几变,将个钱大郎骂了个狗血淋头,才道,“也是,你年纪轻,又是个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当真有嘴也说不清。好在是遇上了赵将军。这钱大郎也着实可恶,自家没本事,倒惦记别人的生意。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末了又问,“只是这生意若是转给我,清薇姑娘你岂不就没了营生?”
“这个嫂子却不需担心。”清薇说,“我听赵将军说,正阳门外御街两侧有不少人摆摊卖这些吃食,那里日夜都有羽林卫巡逻,进出的又都是达官贵人们,想来没人敢惹事的。我不如就往那里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刘嫂子闻言眼睛一亮,“姑娘手艺好,走到哪里都是不必发愁的,却是我多心了。”
皇城外进出的人身份高,嘴自然也挑剔,别看那里都是小摊,其实许多都是祖传的手艺,做出来的东西滋味一绝,真要论起来,四大酒楼里的菜,未必就能胜出许多。不过贵人们讲究排场,酒楼到底比小摊有档次得多。平日自己吃也就罢了,难不成请客也让人坐在街边么?
所以,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的人,纵然知道那是个好选择,却也是不敢去的。
贵人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没有父母亲人在,嫂子肯惦记,是再求不来的福气。”清薇说,“原本我倒想将这生意索性送给嫂子,只怕以后说不清。因此嫂子还是回去同家里商议,只要拿出五两银子,我便将熬粥和做馒头的手艺教给你,保证做出来跟我做的是一个味道。”
“这是应当的。”刘嫂子道,“只是五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我还得回去问问我们当家的,明儿再给姑娘准信。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姑娘也知道,我年纪大了,笨手笨脚的,不如年轻人利落。我有一个女儿,今年也得一十二岁了,不如让她来跟着姑娘学?往后也好有个傍身的手艺。”
“可以。”清薇笑着应了。
大概是知道往后就是自家的生意了,所以刘嫂子今日格外卖力。说来也巧,今日生意比平时还好些,大约昨日清薇救了个孩子,长寿坊的居民大都认可了她,也肯照顾她的生意了。
忙碌的间隙,清薇数次往街口钱大郎家的店看过去,都见钱大郎面沉如水的坐在店门口,正往这边看。离得远,他的眼神看不清,但不知是否先入为主的错觉,清薇总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那种黏腻恶心的视线,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她昨日没对赵瑾之说谎,这门生意她本来也不打算长久的做下去,但也没有打算那么快就换营生。何况自己做的,和被人逼着做的,却是绝不一样的。
所以清薇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退让?
走之前,不给这钱大郎一个大大的教训,怎显出她赵清薇的手段?她在宫中,可不是靠着周太后和虞景母子的庇护过来的!甚至她最初刚到东宫时,这母子二人的境遇其实非常糟糕。
顺懿太子——也就是虞景的父亲虞绍,天资卓绝,在世时简直光辉闪耀,让他所有的兄弟都黯然失色,被他完全压制住,生不出任何心思来。可惜天妒英才,虞景出生之后不久就意外早逝。这样一个人,他留下的儿子自然就成了诸皇子的眼中钉,生怕他继承了乃父之英才。
在这种情况下,虞景就算满腹聪明,也丝毫不敢显露,靠着这种伪装,才磕磕绊绊长到十四岁。这段幼年经历,扬尘饿过了他莫测多疑、喜怒不定的个性,清薇刚到他身边时,简直称得上是内忧外患。
若不是一路扶持着这样的虞景登上那个位置,她在宫中又怎么可能风光无限,让后宫嫔妃都要避让三分?
转念之间,清薇已经有了主意。
其实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直接将刘嫂子推出去跟钱大郎对立,再稍加引导,就能取得很好的效果。毕竟钱大郎在这长寿坊中的人缘并不好,甚至许多人对他颇有微词,只不过几十年的老街坊,彼此就算有矛盾也不会爆发出来。
然而如此一来,等于是将刘嫂子一家推上了风口浪尖。群情激奋的时候,街坊们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冷静下来,恐怕又会觉得心寒,届时刘家在长寿坊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所以虽然这法子简单,但清薇却不屑去用。
她有更省时省力的法子。钱大郎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多费心思,还把旁人搭进去。
第14章 她的手段
转过头来,清薇笑着道,“这段时日承蒙乡亲们抬举,我们这小本生意也算兴隆。因着我自己的一点私人缘故,却是不能在这里摆摊了。因此从明日起,这摊子就转给刘嫂子了,还望诸位周知。”
本来排队买粥的众人便都喧哗起来,议论的无非是清薇要去哪里,刘嫂子的粥是否还有这个味道等等。当然,相较之下,后一个问题才是大家关心的。毕竟清薇的摊子摆起来时间不长,众人却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口味。
清薇等他们说了一阵,才道,“不过乡亲们不必担心。我也是住在这长寿坊里的,自然也想大家都吃好喝好。因此已经同刘嫂子议定,她出钱将我熬粥和做馒头的秘方买下。从今日起,我就将手艺交给刘嫂子和月娘,保证大家往后吃的东西还是和现在一个味道。”
众人便都放下心来,纷纷夸赞她仁义,不忘本云云,又有人问她往后要做什么。清薇只含糊的说没有定下来,得先教会了刘嫂子这边再考虑,于是众人也不再追问。
收摊时刘嫂子忍不住朝清薇道谢,“劳姑娘费心了。”
清薇特意点出她是花了银子去买的手艺,这样一来,自然免了其他人眼红。否则只看刘嫂子和清薇稍微亲近些,便得了这样的天大好处,免不了有人齐心不平。虽说那样清薇也会有麻烦,她这样说出来也是为了自己,但刘嫂子却不可因此就不领情。
见她果然领会,清薇便微笑道,“嫂子再说这样的话,就客套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街口,正好从钱大郎的店门口走过,清薇便稍稍提了声音,笑道,“若不是嫂子,我搬进来之后也不会这样顺利。说起来是我沾光才是。除了粥和馒头,我回头再给嫂子写一个凉汤的方子做谢礼。这天气一日比一日更热,喝一碗凉汤正是时候。”
刘嫂子连忙推脱,两人一路说笑着,经过了钱大郎的店。
等她们走过去了,钱大郎才慢腾腾的从店里挪出来,目光阴沉的盯着二人的背影,半晌才收回来。
他从清薇方才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她是将方子写下来交给刘嫂子的!
接下来的几日,刘嫂子和她的大女儿月娘都会在下午到清薇这里来学手艺。这样一来,清薇的院子里,就从早到晚都飘着好闻的食物香气,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做粥和馒头都不麻烦,所以几日功夫也已足够。这天刘嫂子和月娘从清薇的院子里出来,面上都带着紧张兴奋的笑容。清薇今日说,明儿就不同她们一起出摊了,她们下午也不必再去。然后又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她们,如今就揣在刘嫂子怀里呢。
一路上刘嫂子数次想将那方子拿出来看看,但又怕给人瞧了去,便一直抬手按着胸口,看上去倒像是身体不适,让路上遇到的乡邻们都忍不住多问一句。
这番作态,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十分明显的。
钱大郎一看这两人的模样,就知道那方子在她们身上。于是便悄悄坠了上去。
当然,青天白日,又是在长寿坊中,他是不能做什么的。于是他跟了一路,见母女二人进了院子,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去找他家的男主人刘老黑说话。
刘老黑生得又高又大,有一把子力气,如今是在木匠行做事,而且还是坊中乡勇的头目。
当是时,皇权不下县,各乡之中多是里长和各族耆老们共同主事。没有衙门,自然也不会有捕快和军队,但乡野之间,却时常有野兽和匪徒出没,因此各地不得不将青壮男子集中起来组成乡勇,农闲时训练,平日里则定期巡逻乡里,确保安全。如果遇到意外,则立刻就能组织起来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