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喜家的忙道:“哪里有那么不长眼的人……只是今后有大奶奶做主,咱们家便更兴旺了。”
尤潇潇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了,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以后你跟了我,自会了解我的脾性,凡是一心一意为主子的,凡事我自会担待,也不会亏待。但有背主的事,也别怪我不讲情面。可听仔细了?”
金三喜家的郑重磕头:“奴才定不负主子重恩。”尤潇潇见状,招了招手,金三喜家的忙又凑近些。只听尤潇潇压低了声音道:“第一件事,你现是内府二管家,账房和厨房都该你直接管着。等琏二奶奶走了,你直接去把账房封了。谁有话,你让她来找我。第二件事,去寻摸一个可靠人,先把我这小厨房的头儿换了。行了,你且去吧。”金三喜家的应了一声是,行了礼便出去了。
夜幕降临,繁星升空。银蝶因问尤潇潇在哪里传晚饭。尤潇潇说不甚饿,只吩咐送碗粥过来。银蝶出去告诉了门外的小丫头,就要进来侍候。忽见佩凤、偕鸾带着一群丫头仆妇浩浩荡荡来了。
尤潇潇听了银蝶的话,移到前厅,端坐着等侍妾们前来问安。
佩凤、偕鸾虽都穿着素色缎袄,但脚下都穿着桃红锦鞋,面上傅着朱粉。此二人原本都是尤氏嫁进宁国府带来的丫头,后被贾珍收了房,尤氏又抬举她们才做了姨娘。佩凤、偕鸳见了尤潇潇先行了大礼,然后奉承道:“奶奶前阵子不舒坦,奴婢们也不敢打扰,怕扰了清静。听闻大奶奶身子好些了,奴婢连忙过来侍奉着。”
尤潇潇淡淡一笑:“你们倒是孝顺。”也不吩咐坐,连茶都不上一盏。佩凤、偕鸾见她不甚搭理,不由面面相觑。
“可巧传晚饭,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吃吧。”尤潇潇将她们的神色扫进眼底,低头啜了一口茶。佩凤、偕鸾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以往尤氏好性,不必侍妾侍奉餐饭。如今既然开了口,两个侍妾也便乖乖听令。
来富家的亲自带人来进屋一一摆饭。尤潇潇不由皱眉,却不言语。先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糯米百合粥,因银蝶吩咐要清淡的,便只上了四碟子清炒时蔬,稍点了麻油。佩凤站在左侧布箸,偕鸳于右侧舀粥。其余人等在外头等候,鸦雀无声。尤潇潇慢慢吃了半碗,只搛了一点青笋便放箸了,“今儿粥熬得好,你们趁热吃吧。”佩凤、偕鸾站了半日,听尤潇潇吩咐,方告罪坐下了。
“你们都是从我身边出去的,有什么话直说就罢了。”尤潇潇见二人饭毕,又拖延着不肯走,心里不由暗笑。
“奴婢求奶奶做主!”佩凤、偕鸾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跪下哭诉,“奶奶,自从文花进府来,大爷他……”二人抽抽噎噎絮叨了半天。尤潇潇听了开头便知道都是争风吃醋的污烂事,却也不阻拦,凭她们发泄。脑中搜寻以往记忆,这两个侍妾也算是老实听话,虽然在得意时也有违逆尤氏的罪过,但也不算大,彼此各有所图,后来便也都揭过去了。如今,文花的风头一时无两,贾珍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从碧云天落黄泉地,也难怪这两个娇滴滴的侍妾百般委屈。
“行了,我都听明白了。”尤潇潇说道,“你们两个先起来,如此成什么样子。”佩凤、偕鸳抹抹泪依言坐在杌子上,不敢多话。尤潇潇刚要开口,忽见帘子下面露出一双黑绸千层底男鞋,于是立即转了话锋,连声音都弱了几分:“这件事却是你们错了。咱们进了府都是侍奉大爷,如今文花让爷高兴,我们只有感激的,哪里还有这般那般怨言,都回去罢,好好敬爷,侍奉爷才是咱们的本分。改日,寻大夫进来也给你们好好诊诊脉,也都这么久了,还没给爷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劳我焦心。”
佩凤、偕鸾原指着尤潇潇能贬斥文花,没料到一番训斥下来倒把自己闹得灰头土脸,当下也不敢多言,只点头称是。尤潇潇打了一个呵欠,又宛然笑道:“以后都记着本分,家和万事兴,都回去歇着吧,明天早上都多睡会儿,不必来我眼前立规矩。”佩凤、偕鸾谢了奶奶,行了礼,慢慢退出去。刚掀帘子,只见贾珍在门口站着,又齐齐请安,以往必会撒娇卖痴兜揽几句,今日被尤潇潇警示一番,便老老实实就走了。
贾珍听了尤潇潇对侍妾的训诫,都是体谅大局的意思,不免另眼相看,心中熨帖。由是笑容满面进来,尤潇潇连忙迎起,贾珍挥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在底下随便捡了把椅子坐下,笑道:“等你大安了,府里头的事你便管起吧,只有几个管家娘子也不像样。”
尤潇潇亲自奉茶给他,委婉推辞道:“如今大爷掌府,我瞧着好得很。”她内心深知贾珍此人向来肆意妄为,又好抓权,内外统领,一人不听,一人不靠。
贾珍笑道:“罢了,不必推了……内府里的事也该好好整肃了,恁的没规矩。”尤潇潇低头暗忖,前阵子还特地求着凤姐儿来理事,恐怕他也是焦头烂额了,如此看来不像是试探,不如顺水推舟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雅安祈福!
正文 第7章 铁槛寺记
是夜二人安歇不提。第二日清晨,府外头有人传蓉哥儿回来了。尤潇潇换了一件翠蓝镶松香缎花袄,石青撒花裙子,外罩了一件银狐毛鹅黄滚边坎肩,侍候贾珍梳洗了,然后一同去议事厅坐着。
贾蓉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清秀,身段俊俏,只是衣衫略凌乱,神色疲惫。与贾珍、尤潇潇见了礼,贾珍便摆着老子的架势简单问了几句话,贾蓉毕恭毕敬答了。
尤潇潇在心底暗笑,这贾府里头儿子见老子都是耗子碰了猫,唬得不成样。虽然如此,瞧他们父慈子孝的模样,彼此也没什么芥蒂,尤潇潇念及秦可卿,心里不免感慨了一番。
贾蓉站在下头老老实实回话,贾珍听了只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听闻凤姐儿和宝玉要在馒头庵多宿一夜,尤潇潇心中清明,只不动声色道,辛苦二婶子了。接着又道,蓉儿也早回去歇着。贾珍终于露出一个笑脸:“你母亲说得很是,你乏了,先歇着。”贾蓉听言,便伏了伏身弯腰慢慢退下去了。
俏眉随了贾蓉一起回府,便跟着银蝶侍候尤潇潇回房去,路上只听她肚子咕咕叫,银蝶不由笑道:“可怜见的,这么早儿的往回赶,还空着肚子——待会拿点心给你吃。”俏眉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还是姐姐疼我,真饿狠了,两天滴米未进。”府里规矩,凡是给主子守孝的奴才是不能进食的。尤潇潇深知,先叫小厨房做碗鸡丝面来,然后令俏眉坐在座下的小杌子上。
银蝶去装了几样荤素点心,什么梅花糕、肉松卷、水晶羹、枣泥饼满满一细瓷珐琅碟子放到俏眉跟前,尤潇潇又吩咐倒好茶来,俏眉连忙站起身来,道:“折杀奴婢了,银蝶姐姐放下吧,我自个儿来。”尤潇潇却道:“坐下歇着,瞧你这孩子眼窝青的,昨夜也没好睡——你出去替主子办事,也让你银蝶姐姐侍候一回。”银蝶抿嘴一笑,取了脱胎白瓷盖碗,将新沏的女儿红倒了两碗,奉了尤潇潇一盏,又递给俏眉。
俏眉要先说话,被尤潇潇拦住,让她吃饱了。一块点心刚下肚,来富家的托着红木茶盘送鸡丝面来,银蝶迎出去笑道:“大老远儿便闻到香气,来富嫂子手艺越发好了。”
来富家的满脸堆笑,殷勤要进门来,却被银蝶轻轻拦住,“嫂子怎么忘了规矩,昨夜你带着婆子们进来摆饭,奶奶便骂我偷懒,以后只管把饭传到门口就彀了。”
来富家的顿时被闹成一个大红脸,却也不敢多言。今儿一早,她从妯娌来贵家的那里听说,侄子墨云被撵到马厩里去,金三喜家的二小子石砚替了墨云的班,已经去侍候蓉哥儿了。仔细一打听,是大奶奶的意思,这本不算大事,来升家的也就没吱声,倒把来贵家的气得发昏,胡乱说什么金三喜家两个小子都跟着少爷,光挑轻营生,不成体统。来升家的也不辖制,底下人窃窃私语,不知道以后府里头刮什么风。来富家的见大奶奶不是往常好性,心里有了惧怕,正打算好好献殷勤,又被弄个没脸,只好讪讪侯在门口,等着拿托盘和面碗。
待俏眉吃饱喝足,尤潇潇放下手里头的针线,听她说话。“奴婢是奉了大奶奶令去的,蓉哥儿和琏二奶奶路上也对奴婢多照顾。大爷去得晚,略站站,跟几个官儿招呼几声就回来了。蓉哥儿也没什么话,奴婢瞧着……”俏眉迟疑了一下,只偷眼瞧尤潇潇。
尤潇潇笑道:“有什么就说什么,要的就是你这个爽利性子。”
俏眉便接着回道:“奴婢瞧着蓉哥儿脸上也没怎么哀伤,倒是跟宝珠姑娘说了几句话,其他的也不怎么搭理。西府的宝二爷跟着琏二奶奶,还带着秦哥儿。闹哄了一天,奴婢就跟着琏二奶奶去馒头庵,宝二爷和秦哥儿也不在铁槛寺歇着,硬是也跟着来了。”
尤潇潇便皱眉道:“秦哥儿胡闹,死的是他亲姐姐,倒不在灵前哭丧守孝,跟宝玉混闹什么。”俏眉低头道:“还有更可笑的呢,秦哥儿跟小尼姑子智能儿牵三搭四,里头都传遍了。”尤潇潇早就不满秦钟为人,可怜老营缮郎秦业对他抱有重望。于是啐了一口,道:“以后不准秦钟进府。这等不忠不孝的畜生白白玷辱了蓉哥儿媳妇,还有什么,你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