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知道事关重大,不敢瞒,寻了一个背人的时候告诉给贾母。老太太当即气得发懵,原要紫鹃好好服侍黛玉,早暗示过将来也不会委屈她,没想到她是自己个儿的心先野了。自己一手□出来的丫头出了这等丑事,贾母一怒之下便将紫鹃一家子打发了昌平庄子里去,因为紫鹃年纪也大了,就令那庄子上管事的给她随随便便配个小厮罢了,吩咐了永远不能进府里侍奉。其他的知事小丫头也都变着法子打发了出去,因为此事隐秘,也就无人知晓。如今鸳鸯又说往黛玉屋里拨人的事,贾母皱皱眉,想着身边这几个大丫头,鸳鸯琥珀是万万离不了身的,至于翡翠玻璃等几个,瞧着她们平常的作为,也有些轻浮的,即便去了黛玉房里,难保不落鹦哥的后尘。也罢,过了娘娘的大事也该把家里的丫头都换换了,那时候再说。
却说薛蟠被迫继续留在荣府,书没兴趣念,铺子的事都有旁人打点,每日闲的发慌,再眼见着母亲妹妹成日跟着宝玉打得火热,心里很不满意。宝玉是个绣花枕头,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妹妹?而香菱白日里常跟在薛姨妈身边做针线,两三日里也被贾宝玉撞见好几回,想着心里就十分不痛快,又琢磨着要搬出去,又怕母亲不允,如此烦躁时忽然想起良久没到宁国府逛逛,连忙就带了小厮特地去寻贾珍玩乐。
这日早起,尤潇潇刚吃了早饭,正与银蝶商量要给照澜院的丫头们多制两件新衣裳,也是另外的体面。听说薛大爷来了,不由笑道:“这可是个无事忙的,你家大爷恐怕懒得敷衍。”贾珍因秦可卿棺木之事对薛蟠冷淡已久,寻常下帖子也是有意无意的忘了他,再加上后来家里诸事繁杂,便是长久不见。银蝶也跟着笑道:“到了这会子,大爷带着管家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呢,府里头全年的开销支取,外头庄子的上账孝敬,还有祭祀用的器具年礼,给族里那些人备的粮米年货,哪一样都不得操心?”尤潇潇点点头,往年还有贾蓉一起帮忙张罗,如今去了国子监念书,腊月二十三能放学回家来便是好的。主仆二人正说话,外头小丫头来报:“大奶奶,尤二姑娘来了。”尤潇潇听了,想起上一回要来银子的事,后来混忙着就忘了,正好借机问问,于是吩咐快请进来。进了门,瞧见尤二姐哭红的眼睛,只好叹口气,让她坐下来,银蝶奉了茶,瞧着她热热喝了几口,才慢慢问道:“怎么了?”
原来尤二姐自上回偷偷拿了银子回去,托了一个老家人终于找到在外头赶车店里蜗居着的张华,连忙就背着诸人见了一面,将银子全数交给他,又千叮咛万嘱咐早早来尤府求亲。张华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又说了万千定不辜负的话,二姐自以为终身有靠,自此回家来日盼夜盼,想着张华能早日上门迎娶。没料到过了两个月去,竟是一点音信皆无。二姐着急,又打发那老仆偷偷去找了好几趟,店里店外人都说没见过张华。临街一个掌柜倒见过,只是说那人买了马早走了两个月了。尤二姐方知道自己受了骗,天天在家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尤老娘早说张华是个贼滑头,撵出去后就知道不能再上门。倒是尤二姐坚持,也就随了她性子,等着这许久,见长久不来知道没凑齐银子,便在家将二姐骂的狗血喷头。自去寻了街角媒婆,说要发嫁闺女。尤府虽不是大户,原先尤老爷在的时候还有几分体面,至少也能走走官媒。如今尤老娘唯钱是命,那媒婆没料到自己走门串户的还能做成这样的买卖,又听说只要聘礼银子多的,无论老丑美呆,也不管进门做正房还是小妾,当即喜得便把尤老娘奉承到天上去。这尤家二位姑娘的美色是整条街出了名的,说不得多少人眼热,自己开了口,只怕求亲的人挤破门来,这笔银子自是能赚大的。
于是媒婆子一张巧嘴,又走的勤快,一日一日往尤家送的帖子一样比一样不堪,有七老八十的老翁买贴身丫头的,有瘸了腿的黑汉子续娶媳妇的,还有要了八字说给儿子冲喜的,凡此种种,皆是不堪。尤老娘只看那人家出的银子多寡,其余一样不管。尤二姐又急又怕,哭着要上吊。尤老娘早瞧出二闺女骨头软,且不放在心上,又训道:“是你自己没本事嫁到高门楼,老娘拼了命你也不领老娘的情!现今有人肯娶你就嫁吧!”尤二姐深知这是母亲抱怨她没有在贾家勾引住贾珍,回了家又天天闷在屋里不出去。再看妹妹尤三姐成日家出去花枝招展,时不时还能稍把些银子回家过活,尤老娘便是见了有说有笑,天天夸着三姐本事能耐,也不提将三姐嫁人之事,只说将来给三姐招个上门女婿,一起过将起来,然后又道只怕到时候多养一张嘴也难。尤二姐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便又跑来找大姐。尤老娘听说她往宁国府来,以为她终于开了窍,特地叫三姐拿了几样新鲜首饰给她换上,又掰着嘴哭着劝了半日,又嘱咐了一番话才雇了车亲自看着她走。
尤潇潇听了,沉默半晌。尤二姐见状,忙跪下来道:“大姐姐,我绝没有我娘那样的念头,这一回过来寻你,一面是告诉那银子的事儿,另一面也求求大姐姐能收我住下来……”说罢,便是嘤嘤嘤嘤的哭。银蝶在旁听了着急,唯恐尤潇潇一时心软把尤二姐留下来,万一将来真跟大爷酿出什么事大奶奶可怎么办?尤潇潇见她这样泪流满面的,其实心里也有几分可怜她。叫了银蝶扶她起来,然后又温言问:“你来得急,可吃了饭?”尤二姐轻轻摇了摇头。尤潇潇便打发人到厨房里叫碗肉丝面来,然后让欢颜陪在她屋里慢慢吃。说毕,就带着银蝶出去了。
尤二姐不知道大姐姐是何意,但她一贯是柔顺惯了的,旁人怎么样吩咐怎样做,也就乖乖在屋里等着吃面。出了门,银蝶正要开口,尤潇潇见她焦急,笑了笑,然后摆手道:“你不必说,我自有主意。”原著里尤二姐本性懦弱,家道中落受不住诱惑最终委身贾珍,虽说不耻,但其中尤氏与尤老娘都有推波助澜之嫌。后来,尤二姐也知道自己身份不正,妾不妾偷不偷,所以遇到贾琏之后便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心一意想做个贤惠人,可惜前头错了,又落了凤姐儿手里,种种折磨下只好被迫吞金自杀。细想起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尤二姐这个随风倒的性子害己不浅。但是,无论如何,尤二姐能在嫁给贾琏之后拒绝贾珍,也算是做人有几分底线,比起尤三姐那个浪荡货要好上太多了。况且,如今看来,她也不是一味的追求富贵之人,那张华落魄,她也不曾嫌弃,只恨张华不争气罢。
尤潇潇不由叹气,虽说心里十分不待见尤老娘等,但毕竟也是自己便宜老爹娶回来的老婆,正儿八经上了族谱的,任由她这么不顾体面的闹下去,说起来也是自己娘家丢人。若是那尤老娘再年轻几岁,倒也能找人把她打发了,无奈现今就是牢牢占住尤府,又把两个闺女当摇钱树使唤,传出去自己也被连累叫人笑话。银蝶见尤潇潇往花厅方向走,知道是要寻贾珍说事,连忙就打发了人先告知一声。
彼时,薛蟠也没个眼色,来的时候满屋子人,见了他,贾珍只好把众人遣散走了。他坐了半日,还是只管拉着贾珍大倒苦水。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又是薛家的子弟,贾珍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总不好太推托,况且从前也是一起玩过的,于是就在旁吃着茶偶尔应和几句。薛蟠抱怨道:“珍大哥,你想想,我们薛家是少银子还是没屋子,我家太太就是要拉着咱们硬住你们贾家?”贾珍知道他在那府里被拘谨的难受,连忙劝了几句淡话。薛蟠还要发牢骚,此时忽听小厮来报:“大奶奶来找大爷。”贾珍连忙就起来说声:“兄弟失陪!”未等薛蟠反应过来就先出去了。
尤潇潇见贾珍走出来时有些狼狈,不由笑道:“薛大爷还在里头呢?”贾珍点头道:“可不是,说了这半日,我又不好撵他。”那薛蟠虽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但是对着朋友倒是够傻义气。贾珍其实也知道他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想着那备给老千岁棺材的事儿八成是这个傻子被人骗了,也就不好再提,今日又见他满腹真诚来说心里话,还提到自己老娘白白给了王夫人一大笔银子的事,连个借条都没打,想着西府里王夫人的为人,心里不由就更同情他了。所以这半日也就陪着坐着,尤潇潇听了,哪里不知道薛蟠为人,微微笑道:“薛大爷来的正巧,我正好想给他做个媒呢,倒是先跟大爷商量吧。”
正文 第46章
尤潇潇正是打算把尤二姐嫁入薛家,贾珍听了半晌没说话。薛家如今衰落,比不得祖宗在时的荣耀,但依旧还顶着皇商的名分,好歹也是在四大家族里挂号的,恐怕不容易结亲。那薛蟠是独子,聘个大户的嫡女配不起,但殷实人家的闺女还是娶得上的,薛姨妈如今拽着荣国府的腿不放手,也是自抬身价的意思。至于尤家,贾珍倒没好意思多说,看着今日跟着个破落儿户也没两样了。尤潇潇见他沉默不语,知道是不想出头保媒,正好自己也非有此意,便笑道:“大爷为难什么?我又不是让你去打先锋,成不成的,是薛家的意思,横竖碍不着咱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