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晏倾君那“倾君公主”的身份被他识破也不算差的结果,两个人都想在祁国得一方天地,借着这块踏板回东昭,有她这个真公主,将来还能替他那个假皇子打打掩护。这也是两个人关系的平衡点,现在她需要借他在祁国站稳脚跟,日后他也需她帮他一把。
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纽带比互相利用的关系更加牢靠。
这样一想,晏倾君安心满意地睡了。
第二日一早,晏倾君带着楚月向两名太后问安。
封阮疏的娘是风月女子,可怀了她之后便给自己赎了身,迁居商洛。楚月是在封阮疏五岁时被买回来照顾她,往后十年,几乎寸步不离。
晏倾君事前与楚月对了对基本的话头,详细的并未多说。反正她扮的失忆,两位太后只会问楚月,楚月又是晏卿有意弄进来的人,事先必然已经准备妥当,无需她忧心。
只是,两个人到了扶汝所在的丞千宫,三句话还未下地,祁天弈突然到了。
晏倾君被赐了座,楚月站在殿中,正打算接受盘剥,一听宫人的唱到声,齐齐向皇帝行礼。
祁天弈过来,只是例行的问安而已,扶汝并未表现得有多热络。
晏倾君暗道这对母子,还真不像母子。扶汝是祁国越家的庶出女儿,在她之前便有一位嫡出姐姐入宫,极为得宠。她在越家便不得宠,入了宫,虽说封了夫人,却未好到哪里,生下祁天弈后更是大病一场。璋华膝下本是有一皇子,奈何三岁时得了重病,早早便夭折了。先皇见扶汝重病无法养子,又怜惜璋华丧子,便将祁天弈交由璋华抚养,如此,十五年来扶汝与祁天弈只有生育之恩,却没有养育之情。
“母后,这是?”祁天弈蹙着眉头看垂手而立的楚月。
“皇上,昨日绍风郡主出宫,这丫头是侍奉了她近十年的贴身丫鬟。绍风心善,不忍心她一人在外孤苦,便带进宫来,这不,正给哀家请罪,想在宫中求份差事呢。”扶汝的语气里,还是隐隐透着因为祁天弈过来而腾起的欣喜。
祁天弈颔首,面上仍然是一副未曾散去的无邪表情,水色的大眼好奇地看着楚月,吟吟笑道:“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楚月紧绷着身子,极为羞涩地瞥了一眼晏倾君,慢慢抬头。
晏倾君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似不在意,实则极为仔细地观察着各人的神情。扶汝之前便见过楚月,自是一副端庄模样。令她惊奇的,是祁天弈的反应。
本来挂在脸上的无邪笑容,在见到楚月时突然僵住,眼里孩子般的稚气烟消云散,浓黑的瞳仁泛出深邃的光泽,面上的表情也瞬间坚毅起来。只看表情便只他在极力克制情绪,可是,那克制显然未起到多大作用,他猛然站起身,长袖推落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鉴于很多人觉得我的“作者有话说”是在讲冷笑话,好吧,我还是做点实在事,呼唤霸王!!!!!!
第十章
“皇上恕罪!”楚月惊得面色发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祁天弈的反应显然也出乎扶汝的意料,她眯起眼,开始细细地打量楚月。不过片刻,她面上浮起了然的笑,却迅速拿手上的锦帕掩去。
可那笑容里的一丝幸灾乐祸,还是落在了晏倾君的眼里。这祁国皇宫里的,一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啊。她也不甘落后,忙起身自责道:“皇上,是阮疏教导无方,楚月刚刚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又千里迢迢徒步而来,身体虚弱,若她有冒犯皇上的地方,阮疏愿代她受罚。”
祁天弈的惊诧、犹疑、欣喜、阴鸷,各色的表情只是在面上一闪而过。晏倾君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因为不过眨眼间,祁天弈已经一脸无辜的愕然,略有歉意道:“快快起来,是朕一时失礼。”
说着抬步,慢慢到了楚月身边,面上挂起温和的笑,伸手勾起楚月的下巴,揶揄道:“都怪美人太美,让朕一时忘形了。”
楚月的脸刷红一片,垂着眼不敢看祁天弈,只喏喏道:“奴婢……奴婢谢皇上盛赞。”
祁天弈仍是笑着,干净得像个孩子,转首对晏倾君好奇道:“绍风郡主可是要去兴华宫?朕随你们一块儿去。”
晏倾君一听,心知璋华太后那儿,恐怕还有一出好戏。
璋华太后所在的兴华宫比扶汝的丞千宫华丽许多,占地也显然比丞千宫广。两位太后的强弱,晏倾君在见她们第一次争锋时便窥见一二。再加上套着思甜的话知道前朝的情况,便更加明白了。
璋华出自祁国邱氏,大家嫡出长女,入宫便是皇后。而扶汝所出的越氏,在祁国的地位本是与邱氏不分上下,可扶汝那位受宠的姐姐,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先皇赐死,随之越氏的势力也一落千丈。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氏还是凭着牢固的根基给扶汝争了个太后的封号,只是比起璋华太后,终究是差了几分。
再加上祁天弈偏帮璋华太后太过明显,两者的地位明眼人一看便知。两者的争斗也从未停息,或者说,不可能停息,除非哪一方完全失势。
晏倾君顶着封阮疏的身份入宫,扶汝偏袒她,璋华自然就不待见她,因此晏倾君每次过来,都万分小心,不出差池让人抓住把柄。可今天却因为晏卿亲手送了一个把柄给她抓!
晏倾君随着祁天弈到了兴华宫,行礼之后一眼瞥见在璋华身侧的晏卿,心中不快,面上却是笑得温婉。
“皇上怎地又回来了?”璋华手上套了金指甲,显得手指纤长,华贵非常。
“孩儿从丞千宫里出来,想到母后,发现想念得紧,当然得过来再看看您才行。”祁天弈语调顽皮,带着孩子般的执拗。
璋华笑着颔首,侧眼见到晏倾君,变了脸色。
“听说绍风郡主昨日又带了名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女子入宫?怎么,哀家那般可怕?郡主先去了丞千宫,这是哪里来的规矩!”璋华前半句还带着讥讽的笑意,后半句则是阴森森的冷喝。
晏倾君早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与楚月一起齐齐跪下赔罪。祁天弈忙笑道:“母后息怒,莫要为不打紧的人伤了身子。”
“都入宫一个月了还这般不守规矩!让哀家如何不气?”璋华怒道。
祁天弈又道:“母后,这事是孩儿不对……孩儿去丞千宫时,正巧碰到她二人,我见那丫鬟体弱,便带着她们先去了丞千宫休息片刻,这不,怕您生气,所以……”
璋华闻言,这才注意到晏倾君身后的楚月。她稳了稳气息,笑道:“皇上长大了啊,居然会体贴一个丫鬟……来,你过来。”
楚月未得吩咐,不敢起身,战战兢兢地挪着膝盖慢慢上前。
璋华微笑着,套着金指甲的手抬起楚月的下巴。
晏倾君本以为逃不了一番责罚,未料到祁天弈会帮她说话。听到璋华太后的话便略略抬眼,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即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怎样一种表情?晏倾君肯定,她十五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而精彩的表情。愤、怒、哀、怜、怨、惜……各种相互对立的表情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而那个人,是面对扶汝的尖锐面不改色、稳坐后位数十年、手握祁国大权的璋华太后。她眼角的细纹突然沧桑起来,连眼眶都红了一圈,却不知是为她脸上的哪种表情而红。
璋华定定地看着楚月,挑起她下巴的手颤抖起来,突然她一个转身,到了晏倾君面前,低声道:“这是服侍了你十年的丫鬟?”
晏倾君暗道不妙,却也只有答道:“回太后,是的。”
啪——
猝不及防的一个耳光,扇得晏倾君耳边嗡鸣一片,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一滴血顺着脸颊滑下。
璋华却是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晏倾君一眼,亦没再看楚月一眼,丢下满屋子的人快速地走了。
晏倾君垂着眼睑,伸手擦去脸颊沁出的血,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看来,这次是彻底把璋华太后得罪了。不过不要紧,皇宫里,笑得最早的,通常,死得最快!
“绍风郡主可还好?母后这……这……”祁天弈为难地看着晏倾君捂着的伤口,最后看向晏卿,像见到救星似地,“晏哥哥,你快扶他起来,再来看看她的脸,哎……母后这……朕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祁天弈无措的模样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格外逼真。晏卿带上是一贯温煦地笑,还有对祁天弈毫无破绽的敬重,微微颔首,到了晏倾君身边,躬身,伸手,扶她。
晏倾君弱弱地感激一笑,搭上晏卿的手臂,掩在他墨色长袖里的两指抓起一把皮肉狠狠地掐了下去!
晏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弯起嘴角,笑得更甚,一瞬不瞬地看如晏倾君眼里,眼神里是不易察觉的威胁,“放开”。
晏倾君仍是感激地笑着,不示弱地回视,“不放”!
晏卿的眼神凌厉了几分,“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