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还真是心狠手辣。不过……”晏卿微一翻身便将晏倾君压在榻上,鼻息滑过她的侧脸,温软的唇停在他耳侧,呵气如兰,“我喜欢……”
晏倾君平躺在榻上,黑色的长发散开,平添几分妖娆。闪烁的烛火衬得她面色微红,晏卿身上火热的气息更让她的呼吸也快了几分,她凝视着晏卿的脸,没有笑,眸子里却像要溢出星光来,生活了整张脸,诱人心魄。
晏卿微一侧脸便见到晏倾君这副表情,眼神一凛,对着那流光溢彩的眼吻了下去。晏倾君却在此时笑出了声,“是啊,喜欢。跟所有喜欢我的人一样,喜欢到要杀了我!”
说着,用力将晏卿推开。
晏卿好似对自己的动作被打断极为不满,扣住了晏倾君的手臂,再次将她按到榻上,一手抚上她心口手上的地方,微笑道:“我怎么会舍得我的小狐狸死……弓在我手,箭由我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否则,你怎会活到现在……”
“如果……”
“我的人生没有如果!”晏卿打断晏倾君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也没有意外。”
晏倾君觉得那目光太过闪亮,亮得刺眼,亮得她不愿正视,生怕多看一眼会伤了自己一般,但她仍是看着,眼都不眨地与晏卿对视,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了眼角,“你舍不得我死?”
晏卿诚挚地点头。
“那……”晏倾君翻身坐起来,贴身攀住晏卿的肩头,学着他刚刚那副模样,呼出的气息有意地滑过他的侧脸,辗转到他耳边,温软的唇角有意无意地触过他的耳垂。
晏卿侧目笑看她,浓黑的眸子里亮起小簇的火光,随着晏倾君的动作有了燎原之势。晏倾君也笑,分外妖娆,双唇停在他耳畔,出口的声音里带着轻柔的魅惑,“倾你一国,换我一命,如何?”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风,晏卿身上的热度随之散了些,眼底的炽热也似随着那阵风消散一般,火光渐渐退去,恢复作无风的湖面,平静无澜,却仍是对着晏倾君的眼,扬了扬眉头,低笑道:“好处?”
晏倾君的眼睫颤了颤,随即垂下,放开晏卿,自己做得端正了些,一边垂首一边捋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笑道:“刚刚还说舍不得我死……你今日来看我,难道不是因为鬼斧神医与你说,我精神大好是因为回光返照,只剩下十日可活?”
晏倾君没有等来晏卿的回答,房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一抬头,便看到祁燕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口。
“倾君……”被祁燕打碎的是她刚刚给晏倾君炖好的药,滚烫的汤药溅在她腿脚上,她却浑然不觉一般,怔怔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晏倾君垂着眼,不知该如何与祁燕说。
自己身上的毒,鬼斧神医是解不了的,否则他也不会耐着性子日日跑来替她诊脉了。今日她在假寐,他却以为她是当真睡着了,嘀咕了一句,“若十日内无法解毒,他‘鬼斧神医’的名头便就此毁了。”
这毒,白玄景解不了,鬼斧神医也束手无策,除非能在十日内找到解药,否则她是必死无疑。
可是晏玺已死,她从哪里去找解药?
除非晏卿肯帮她。
晏玺死得突然,晏珣的太子之位又在之前就被废掉,几位皇子的势力极为均衡,到底谁来继承皇位至今还无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谁继承皇位,都不会无条件地给她解药。
要么晏卿给对方足够的好处来交换,要么,倾尽南临一国之力,精锐尽出,不惜得罪东昭,在十日内找到解药,并且……抢回来。
可他刚刚已经表明态度了不是?
她给不了他任何“好处”,所以,生死福祸,与他无关。
祁燕红着眼,双唇颤了颤,却说不出什么,转个身便出了屋子。
晏倾君侧了个身,背对着晏卿淡淡地道:“想看我临死前是如何挣扎么?目的达到便走吧。”
晏卿没有动静,半晌,烛光灭了,晏倾君刚要轻出一口气,背后却是一热。晏卿并未如她所想地离开,反倒是在她身侧躺下,双手揽住她的腰,从背后将她抱住。
晏倾君没有睁眼,没有说话,亦没有将他推开。
***
接连两日,晏卿都会晚上来看晏倾君,第二日一早离开。他跟晏倾君说些有的没的,晏倾君也答些有的没的,说得困了,她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待到醒来,自己已经躺在榻上,身边是熟悉的墨香。
这两日月光轻浅,透过白纱窗照在房里,刚好能隐隐地看见他的侧脸。晏倾君总是忍不住拿手指来比划,比划他的眉,眼,鼻,唇,想着要刮去他的剑眉,拿朱红色的笔在他的额头写上“狐狸”两个字,再在他好看的侧脸上,分左右地写“禽兽”,这么想着,她就开始笑,有时候笑得心口的伤都疼了还浑然不觉,直到晏卿的眉毛不悦地皱起,她才会马上停下,继续闭眼装睡。
这样的结果就是白日里她总是没有精神的。祁燕总像有话对她说的模样,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始终没有说出口。
直到第三日,晏倾君在开满栀子花的院落里,从日落时分坐到月上枝头,晏卿的身影也没有出现,祁燕拿了件披风给她系好,轻声道:“倾君,夜深了,我们回去歇息好不好?”
晏倾君“扑哧”笑出声,看着祁燕道:“我又不是孩子,你为何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祁燕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向晏倾君形容她这种担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的表情,就跟深宫怨妇似地?”晏倾君抬眸看她,再扫了一眼自己坐着的石凳,笑道,“还觉得这石凳,就跟望夫石似地?”
祁燕垂下眼,半晌才问道:“那你是在等他么?”
晏倾君看向院落外笔直的林荫道,眯了眯眼,轻声道:“是啊,我在等他。”
祁燕面上浮起不解,拧着眉头道:“你明知他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与殊公子做交易,利用你得到殊家权势,利用你在南临站稳脚跟,甚至在利用完之后……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向你!倾君,这样的男子……你怎么……”
“燕儿,”晏倾君仍是眯眼看着夜风中枝头乱颤的林荫道,轻笑道,“就是那一箭,让我看清了自己。”
祁燕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一箭,他要置她于死地,她不是应该……恨么?
“那一箭射入心口的时候,我的心很疼。”晏倾君歪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将脑袋靠在祁燕身上,缓缓道,“那种冰冷,侵入骨髓,冷到麻木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燕儿,殊言死后,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连命都不想要了,我在梦里都在想,说不定死了我可以过得更好。可是那一箭射入心口,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很疼,跟以往受伤的疼不一样,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疼,尽管我早便知道他不会救我,他会任由我死,可是他亲手射出那一箭,我觉得那种冰冷……让全世界都在一瞬间坍塌了……”
祁燕沉默,晏倾君嗤笑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世界可以坍塌。”
祁燕心中微微一颤,还有一个世界,一个……属于晏卿的世界么?
“然后我就在想,尽管伤口疼得我不想有任何意识,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为何会那么疼?”晏倾君好似又感觉到那疼痛一般,抓紧了祁燕的手,“我问自己一次为什么,眼前便浮现一幕我与他相处的一幕。”
从祁国初识,到东昭相交,最后南临相伴……
“然后我明白了。”晏倾君讪笑,“至疼,因为至爱。”
至疼,因为至爱。
她也曾因为依赖着的奕子轩和晏珣的抛弃背叛而疼,因为亲生父亲一次次地置她于死地而疼,因为母亲为了殊言出宫将她丢在皇宫置之不理而疼,但那些疼,都与晏卿给她的那一箭不同。
那一箭毫不留情地戳下了她层层包裹的内心,逼得她卸下层层伪装,直面自己心中所想。
比任何人都明白晏卿是怎样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晏卿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比任何人都小心地提防着,提防自己爱上。
可终究,心不是自己所能控制,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的。
“即便知道他对你的利用,知道他那种人不可能对你有情,倾君,你……不介意么?”祁燕蹲□子,平视晏倾君。
晏倾君想了想,微笑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祁燕听着,晏倾君继续道:“在我的世界里,为了权势踩着别人向上攀爬再正常不过。如果是我,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只要保住一个女子的性命,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轻而易举地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何要放弃?一个与自己无关,没有任何亏欠的人,为何不可利用?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