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世子、礼部尚书的嫡出小姐,慧然法师出家前是礼部尚书家的亲戚,怀了孕的农女。这四人身上发生的事,确实搅得京都沸沸扬扬,而江宁王府更是不得安宁。简宝华这里因为仝宸舟应下她的事情,心中放松了不少。
柒夏还在气简宝华出门的时候不肯带她,大约是跑回去了,染春给简宝华脱衣裳的时候,简宝华一个又一个的哈欠。吃饱喝足,又解决了一桩事,简宝华揉了揉眼,在染春放下帘帐后沉沉睡下。
沾枕即眠。
她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里的她身子飘在半空,梦到了她死后的皇宫。
在那块儿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隆钦帝赵思文宣布了他的决定,五皇子赵宇澈立为太子,容妃端庄贤惠,堪得大任可为国母。隆钦帝的话音刚落,程阁老带头跪下高呼圣上圣明,万岁圣明的朗朗声惊动了停在正殿的白鸽,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走。
五皇子是拿着书讨好了程家四姑娘,与她婚期将近,所以程阁老奉承至此。简宝华想到娘亲留下的书,原书确实给了五皇子,其余的抄本,她都送了出去。
程家四姑娘性子倨傲,她以为是独一份的东西,天下都传遍了,许是要对五皇子恼火了。
简宝华站在程阁老的面前,他看不到她,他努力绷着嘴角,不让它上翘露出太过得意的表情。
“当真是一个蠢货。”简宝华看着程阁老说道,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大梁气数将近,而他欢喜自得,程家要出一个皇后了。
简宝华想到西戎的虎视眈眈,东洋来的海寇生乱,大梁的春日太多的雨水,夏日洪水泛滥,无天时无地利,若是还用太子,许是有一线生机,隆钦帝终于亲手掐断了它。
太子赵宇恒性情谦和,行事缜密,孝友仁慈。若是论聪明,恐怕这位太子不算是佼佼者,但他的性情与行事作风,做一个守成者,十分得当。隆钦帝的也皇后是她选的,同样是性情温和,只可惜赵思文并不喜欢。
忽的有些想要看看两人过的如何,心念一起,悠悠荡荡就飘了出去。
穿过巍巍太和殿,越过一排排的牌匾没有带起一丁点的尘,越过蜿蜒的御花园,从纷纷落下的花雨下轻巧飞过,她行到了涣衣宫,听着涣衣的小丫头说道:“你啊,曾经是伺候五皇子的,若是当时能不犯错,如今日子就轻松了。”
另一个整衣的小丫头说道,“我觉得这里更好。”
“呆子。”
如今的容妃并不是隆钦帝说得那般美好,她本是江南官员的女儿,因为隆钦帝游离江南时候,曾下榻她的家中。而后容妃的父亲犯了错,容妃入了京都,投靠母族。她罪官之女,备受奚落,偶遇乔装的隆钦帝,便想法子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
隆钦帝对容妃的来历做了遮掩,但是若是有心人怎会不知道她的来历?她的身份成了五皇子的心中痛,总疑心别人瞧他不起,性子自卑与自傲糅合,虽然有些聪明,性子却太过于偏激。
冷宫之中,皇后的日子比她料想的要好,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是赫赫有名的琅邪王氏,在冷宫之中,也没有催泪黯然,她怡然自得,种出了生机勃勃的植株,细心照顾好不容易舒展的嫩芽。
王氏伺候好了植株,便给废太子写信。他被圈进起来。
简宝华看着一封封的信,原本赵宇恒被废后心中的愤懑,被母亲一点点的抚平,他与母亲论的是诗书,论的是收养的一只瘸了腿翻墙进来的猫儿,信里絮絮叨叨说些小事,王氏看着儿子的信件,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来。
王氏是她选的皇后,如今落得如此地步,简宝华心中是有愧疚的。她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废太子并无心思,加之摔跛了腿,隆钦帝终于解开了软禁。
昔日的废太子带着母后,去了满是风沙的边城,封了散乐侯。
隆钦帝立了五皇子为太子,其余诸人怎会服气?暗地里争斗使绊子,他行事越发偏激,就算是隆钦帝也难免对他有些不满。只是为了大梁,没有再次废太子。
没有了皇后的规劝,隆钦帝只听顺耳的话,底下的人只报好话,大梁好似歌舞升平,但简宝华知道,这个大梁已经是千疮百孔,从根里已经溃烂,只消人轻轻一推,便墙倒众人散。
隆钦帝赵思文是她的亲儿子,偏生做出的那样的事,简宝华就算是没死,对大梁也没什么感情,等到见着战火烧到京都,隆钦帝带着众人出逃,心中竟是有些快意的。
隆钦帝踢开了足下的小凳,脖颈悬在白绫之间,压住了脖颈,他无法呼吸,面色憋红,心中有些后悔选了这般难以忍受的死法。
忽的他见着了一宫装女子,他的美丽是他生平少见,肤如堆雪,面若桃花,明眸见着他的死而粲然。“终于见着你死了,整个大梁都为了陪葬,你可后悔?”
他怎会不后悔?后悔没有听灾情,后悔杀了刘将军,后悔立了五皇子,后悔废了太子和皇后,后悔……当年软禁了他的母后,人人都说简太后当政时候的太平盛世,亲手葬送在他的手里。
女子的声音陌生而熟悉,隆钦帝的眼底已经是爆满了血丝,他的手无力地挣扎,想要问,你是谁?却什么也说不出。
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咽气之前,终于想起,她是自己的母后——简宝华。
她不是自己的母后吗?为什么盼着自己死……娘亲不是应当最疼爱孩子吗?隆钦帝闭上眼前,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第21章 外祖父归来
简宝华睁开眼,眼顺幔帐的流云纹,想着的还是大梁的覆灭,隆钦帝的眼神。
出了隆钦帝这般的帝王,舍了江山,是赵家人的不幸,也是大梁的不幸。最苦的便是百姓,想到了变成的废太子和废后,简宝华面上的沉重缓了缓,他们两人倒是过的不错。
翻了一个身,锦被滑落。
“小姐,小姐。”她的幔帐被人猛地掀开,简宝华看到了兴奋的柒夏的脸。
拉着柒夏的手,起了身,柒夏让小丫头整理幔帐,自个儿亲自给简宝华更衣,“浩然寺里头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屋内的西边的窗斜斜拢入了一捧暖光,这一觉她窥见了前世后的一切,而今生只是堪堪过去两个时辰。两个时辰的午睡,对孩童来说有些太过于长久,她的口舌有些干涸,整个人也有些昏昏沉沉。
顺手接过了温盐水,漱了口,简宝华把口中的水吐在了捧在面前的游鱼弄荷茶缸里,才对柒夏说道:“闹得沸沸扬扬,怎会不知道?”
“我就说你应该带我去的,竟然错过了这样的热闹。”柒夏的神情很是懊恼,撅起的小嘴还有她的眼神里余着对简宝华无声的埋怨。
带着热热水汽的巾子扑在了她的面上,简宝华擦过了脸,才说道:“寺庙里的热闹,在场也恐怕不知道什么消息。”
“也是。”柒夏说道。
“不气了?”简宝华擦过了脸,终于整个人不再浑浑噩噩,只是头脑还是有些不清爽。
“你都不带我。”柒夏的语气很是幽怨。
简宝华觉得有些好笑,“成了,是办正事的,你这性子……”
“我这性子怎么了?”柒夏的长睫扇动,眼睛眨啊眨。
简宝华不好说什么,她不带柒夏就是怕她生出了意外事故,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柒夏这样不明不白跟着她,领的是大丫鬟的份额,实际上是同她玩的小丫头,她这样的定性,如何能放心带她出去?
简宝华没有回答柒夏的问题,汲着木屐从梳妆台拿起了手镜与梳子,走向了西向的那扇窗。推开窗,原本只是从夹缝里偷偷潜入的风便光明正大席卷进来,撩拨推窗人的发,简宝华的长发轻轻扬起,又轻巧地落在背上,乌压压的长发被暖色镀上了金光璀璨。
简宝华眯起眼,一下又一下梳着长发。心中想着,还是要同舅母说一声,幸而遇上了周若苒,加上今日里的事也是个好由头,柒夏的性子太过于天真烂漫,若是不带她出去,她要生恼,带她出去也是提心吊胆,怕她惹出祸事。
柒夏本就没有把简宝华刚刚的话放在心中,只是顺口一说,简宝华一打岔,她只看着简宝华,简宝华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若是身子抽条,是那豆蔻少女在窗边做出这样的动作又会是如何的动人?
柒夏是个爱美的,便在心中瞧瞧记下简宝华的动作,手抬到这里,如何不疾不徐梳头。
“染春呢?”
柒夏见着简宝华提到了染春,才想到了正事,“染春回屋休息,她之前同我说,老太爷回来了。”
“什么?”简宝华被这个消息一震,手中的梳子几乎要拿不住,匆匆地坐到了梳妆台边,“你怎的不早些同我说?”
柒夏吐了吐舌头,“我一不小心忘了。”到简宝华的身后,手脚利落地替她梳发。
“简单些就好。”
简宝华便往外祖母的院落方向走去,她提着裙摆,行得生风,穿过花园,带动的风让枝叶摇摆。柒夏在后面跟着跑的气喘吁吁。
“瞧瞧是谁来了,是宝丫头。”外祖听到了步履匆匆,原本是手背身后站在院中,就转过身子,他笑着对简宝华张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