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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侧女史官 (东君做主)



马车晃晃悠悠,全军又开始一摇三摆,走五里歇三刻,似是怕错过沿途美景。

司马抚儿这次一直随帝坐在马车里,因此也没上次的狼狈,听帝问话,便答道:“想必是怕死后全家依旧受辱吧。”

“那卿觉得会吗?”

“不会。”

“为何?”

因为您要广收民心啊,又怎会因为一时之气而留得残暴之名呢,但司马抚儿只说:“因为陛下是仁主。”

“但李骏、季非为何担心至此,以至举家自焚?”

“自古谋反都是大罪,都要株连九族。”

“那他们为何又敢铤而走险行叛逆之事?”

您自己不就是谋朝叛逆之人吗?更何况李骏季非都是打着“国贼篡政,欺侮孤寡”的旗号,可比您强多了。司马抚儿不答。

源流继续说道:“自前朝以来,短短几十年五朝更替,篡窃不断,卿可知是何原因?”

“臣愚钝。”

源流半倚在靠垫上,看着司马抚儿温煦的笑了笑,又问道:“卿可有字?”

司马抚儿一愣,不知他为何转移话题,“无字。”

“就叫抚儿吗?乳名?”

司马抚儿诚实道:“儿时是乳名,现在是学名了。”乳名原是祖父起的,当初她刚出世时祖父兴致高昂,起名起上了瘾,一连串起了好些乳名,就等着孙子孙女出世来认领,可惜最终人丁不旺,多少年来就她一个,父亲还早逝,祖父也兴致大减,后虽跟着祖父进学,但“抚儿”一名祖父叫着顺口,又兼一说到起名祖父便想到了那一连串没人认领的乳名,触名伤怀,悲凉顿生,便没有再起学名,如今她虽已及笄两年,本早该取字,但深恐祖父再触字伤怀,便也不再提取字的事了。

源流唇角弧度柔和,瞧了她一阵,又问:“抚儿还在写《京都实录》吗?”

“不曾。”司马抚儿赶紧否定。

源流轻笑道:“那朕怎么总瞧见你除了这正本还时不时的在一个小本上写些什么?”

司马抚儿赶紧否认:“只是一些备注,无关紧要的。”

源流也不追问,反而关切道:“连日奔波劳累,卿可有不适?”

这几日都是坐在马车里一步三摇的,还真谈不上奔波劳累:“谢陛下关心,臣感觉尚好。”

源流笑道:“那就好,若是哪里不适,可别再憋在心里,此次出征,一员大将未折,朕可不想有始无终,临了倒折了一名史官。”

司马抚儿脸色微红,知道帝正揶揄她,丑已出,此刻还真无言以对,但史官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小心让你遗臭万年。

大军又歇了,此时源淇闯了进来:“皇兄,我先不跟你回去了,还有好些地方我还没玩过呢。”

源流皱眉:“南边刚平定,但不能保证没有逆贼的余党漏网,你还是随为兄回京吧。”

源淇撅嘴:“才不,好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玩尽兴。”

源流无奈:“叫高慧德过来。”

高慧德很快便过来了,源流道:“长公主还要继续游玩,你便随身保护吧,不必随大军回京了。”

源淇瞥了高慧德一眼,嘲道:“哟,这不是勇忠烈大将军吗,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啊。”

高慧德一头雾水,看看源淇又看看源流,莫名其妙道:“什么勇忠烈大将军?”

源流抚额:“淇,你别胡扯,慧德是个忠厚人,你少欺负他。”

源淇冷哼一声便转身出去了,源流看着还愣在那的高慧德命令道:“还不快跟过去,别让长公主出什么岔子。”

高慧德赶紧领命,追随长公主去了。

看着他二人出去,源流叹了口气,随即起身笑道:“坐了半日,卿也随朕出来走走吧。”

今日云散日朗,道旁木秀石奇,景风可喜,观之可亲。

“卿觉得这一片山河可美?”

“南方美景令人心怡。”

“倘若此时战争未结束,卿可有心情观此美景?”

司马抚儿不答。

源流看着喝水打闹的部下将士,又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血染长街,只怕再好的自然景观一旦掺杂了血腥味、哀嚎声,便也不美了。”

“战争总是残酷的。”

“也会让人麻木。”源流闭目,半仰着头呼吸着玉树琪花之气,少刻,轻言道:“朕想要一个太平的天下,让百姓居有定所,食能安寝,人命不再如草芥,礼乐兴盛,德以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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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内乱平定,帝回至汴京。

没几日,成德节度使、保义节度使、建雄节度使等一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竟然相继进京叩见陛下。源流甚为高兴,一一接待,并令各节度使三年一换防。

看来这次接连平定了李骏季非两名节度使的叛乱确实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司马抚儿想到,本来还担心这些节度使也会生事,这下看来全都给镇住了,这仗还真没白打,现在这些节度使要定期换防,老窝动了,也就再难生事了。

又没几日,丞相少痕面圣入奏:“五代祸乱,君国更替,只因武将手握兵权,方镇割据太重,以至君弱臣强,陛下切不可重蹈覆辙。”

源流沉吟道:“木寸言、玉申奇、慕容华隆等人俱是朕之功臣,多年故交,想必不会生变,卿太过多虑了。”

少痕面色不变,继续道:“臣并未疑其不忠,但倘或部下生变,胁其逆反,其亦不得不顺应军心。”

帝便是如此篡逆的,部下将黄袍披于其身,其便不得不“顺应军心”了,现在是在推己及人吗,司马抚儿边记录边如是想。

“以卿之见,应当如何呢。”

“但教权归天子,撤其兵权,自然不会重蹈五代之乱。”

源流寂然不语。

少痕又道:“尤其京都禁军,陛下务必要早日接手禁军,否则一旦生变,易遭胁迫。”

源流皱眉,轻咳两声道:“华隆与朕出生入死多年,朕也一向以兄礼待华隆,他又岂会叛朕。”

如今的禁军最高统帅殿前都点检是慕容华隆,今上在受禅之前便是殿前都点检,当时慕容华隆为殿前副都点检,今上受禅此人也功不可没。

少痕道:“陛下岂可妇人之仁,臣并不疑他,但难料其不会被部下胁迫,还望陛下早日裁夺。”

默然片刻,源流叹息道:“卿意朕已知晓,朕自有分寸。”

那日源流在马车里问她五国更替篡窃不断是何原因?她自言愚钝,不知原因,今日少痕已经全部点出,并劝帝削弱武将兵权,以防重蹈五代覆辙,但源流似乎顾忌旧日情分并无削权之意,司马抚儿皱眉摇了摇头,那日他说话的神态又映入脑海中,忽而感到或许源流想削弱武将兵权的念头久已有之,他自己便是殿前都点检篡夺帝位,又怎会容许别人效仿他,殿前都点检一职统帅京城禁军,对帝威胁太大,他又岂能相容?现在各地节度使被他平定了,他自是要集中精力收京城禁军的兵权了。那些开国功臣虽然曾与他出生入死,对他受禅皆功不可没,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今上又岂会例外?他们命运皆令人堪忧。

“卿觉得湛兮的提议如何?”

司马抚儿回过神来,少痕此时已经退去。

“丞相大人的担忧也有道理。”司马抚儿赶紧答道。

“那朕是应该接受湛兮的建议了?”

司马抚儿低头不语,源流也不催促,片刻,司马抚儿才答道:“陛下应该早有打算了。”

源流笑,凝视司马抚儿片刻,“卿又把答案推给朕了。”

“臣不敢。”

“史官还有什么不敢的吗,史官面前,朕都不敢说错一句话,否则就要遗臭万年了。”

“臣惶恐。”

正在此时,夏怀忠匆忙来报:“陛下,郑王病倒了。”

源流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今儿晚上刚用了膳,郑王就上吐下泻,现在只剩下翻白眼了,眼看就剩半口气了。”

源流边走边问:“宣御医了吗?”

“太医院的孙太医正在诊视。”

“宣太医署令。”

“是。”

很快,源流便到了郑王所在的西宫,进了宫室,郑王小小的身躯正躺在小床上,此时已面色发白奄奄一息,一位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正在伏床哭泣。

这位郑王便是禅位给源流的吉朝幼主了,年方八岁,哭泣的妇人便是吉朝太后了。可怜的孤儿寡母,司马抚儿心叹,李骏、季非打着的旗号“国贼篡政,欺侮孤寡”倒还算贴切。

孙御医现在正在给郑王把脉,见到源流来到,赶紧起身要拜。

“免了。怎么回事?”

“郑王应该是中了毒。”

源流面色骤冷:“救活。”

孙太医有点哆嗦,硬着头皮道了声是,便继续施救。

很快,太医署令带着一干太医便到了,源流发了话,必须救活,太医署令见皇上面色不善,丝毫不敢懈怠,立即进行救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源流一直立于郑王宫室之中,直至三更以后,太医署令才抹着汗前来禀报源流,郑王已无生命危险,但还需悉心调养身体才能复原,源流神色并无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尚自昏迷的郑王,只留下一句话:“好好看视。”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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