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渊咳不出来了,气也不喘了。
看祖孙两愣住,一边的夏太监赶紧出声道:“司马姑娘赶紧谢恩呐。”
祖孙两面面相觑,司马渊再度狂咳,司马抚儿赶紧上前为祖父抚背,司马渊顺了气后说道:“孙女年幼无知,冒犯天颜,怎能担此重任?陛下——”
源流笑着打断了司马渊:“司马卿家言重了,有知无知不以年龄论,她也并未冒犯朕,朕深信司马家的家学,也见识了司马姑娘的笔力。”他又看向司马抚儿,眼内笑意融融:“司马姑娘既然稗官写得,史官又如何做不得,朕深信司马姑娘定能担此重任,不负朕望。”
不负朕望?朕望?他期望什么?看着帝的笑容,司马抚儿心内惶恐、疑惑、莫名,各种思绪顿时在脑中交织弥漫。
司马渊也实在没有想到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拼着老命继续据理力争:“可,一介女流,如何能入朝为官,陛下三思啊。”
源流却毫不在乎的笑道:“古有花木兰,今有女国主,本朝为何就不能有女史官呢?”
司马渊还想再说些什么,源流再度打断他,不急不缓道:“花木兰代父从军,司马姑娘替祖记史,都是至孝的表现。”
至孝?司马抚儿更觉惶惑,这顶高帽要是带她头上,那可真是没法摘,她若是不答应,岂不就是不孝了?
圣意难违,领旨谢恩,呜呼哀哉。
帝总算又要去其他大臣家串门子了,直到把他恭送出府,祖孙俩才相视叹了一口气,司马抚儿心虚的叫了一声祖父,司马渊瞪她一眼便后背着手向内堂走去。司马抚儿赶紧跟上,“祖父,现在怎么办啊?”司马渊没答话。
“祖父。”司马抚儿只得一路跟着。
一直到了内堂,司马渊才道:“还能怎么样,都已经接旨了。叫你乱写。”
司马抚儿哭丧着脸:“我就是写着玩的,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更没想到还会传到他耳朵里。”
“你在天子脚下揶揄天子,能不惊动他吗。”
帝王不都是日理万机的吗,她哪知道他还能有这闲工夫关注市井八卦啊,司马抚儿一脸的溃败的:“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杀不剐的,却破格封我做了起居郎,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吧。”
“规矩?他自己都是受禅的,当今天下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司马渊背着手在内堂走来走去,眉头都皱到了一块。
这倒是,就最近这几十年,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谋朝篡位的事都屡见不鲜,朝中封个女子为官那又算得了什么。可司马抚儿还是心慌得厉害:“可他封我做起居郎又有何用意?既然触怒了他,为何不直接开罪?”现在她可真是心里没底。
“他这人向来心思深沉不为外人道,老夫也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不过他倒从未表现过暴虐的性格,就是兵变那日都未曾开杀戒,想必不至于会拿你一个小丫头开刀。”司马渊斟酌道。
司马抚儿听了稍稍有些放了心,可转念一想:“倘若他真的那么大度就不会在意坊间这些传言了,还巴巴的亲自跑来,说明根本很在意啊,可又没开罪,我才不信他看到拿他开涮的话本会真的那么开心。”
司马渊又来回踱了几步,捋须道:“事已至此,只能去当差,不过老夫琢磨着他忙得很,现在国之初定,内忧外患,他若想在那个位子上坐得长久,要做的事多了,哪有那个闲工夫跟你个小丫头计较,他若真是想杀你,也就是一道命令的事,没必要浪费时间,你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好好当差,多长个心眼,不要触怒他,应该就没啥事。”
他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工夫到处串门子看话本啊,司马抚儿正思虑着司马渊的话,就听司马渊又沉声叮嘱:“但也不能失了史家的面子,我们不去找死,但也不能卑躬屈膝,气节还是要有的,一定要秉笔直书,知道吗。”
司马抚儿赶紧直点头答应着,就算心里再怎么怕死,也不能坏了司马家的名声。
司马渊又道:“本朝初立之时他就说过帝王不能干预史官修史,帝王也决不看自己的起居注,就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到了,倘若他真的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你只要秉笔直书就行,不要跟他发生口头争执。”
司马抚儿应声是,司马渊又低声对她道:“官修正史难保以后不会有所删改,所以你最好有个备份。”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不要让他发现。”
司马抚儿眼珠子转了转,了然道:“祖父说得是,孙女一定照办。”
祖孙俩又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司马抚儿才回自己的卧房,虽然祖父叮嘱了她很多,她也牢记了,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明日就要去当差了,对她来说可是头一回离家做事,而且还是伴君,伴君如伴虎啊,心中一片茫然,还带着点恐惧,深吸一口气,她翻开自己的小本子,哆哆嗦嗦的将今日之事全部记下,并且又写了一回《京都实录》。
第3章 第3章 入寇(小修)
寰廷警报拉响,潞州节度使李骏打着“国贼篡政,欺侮孤寡”的旗号会同北燕国主刘信举兵起事反寰。
且说这李骏,历事四朝,至吉时被封为检校太尉,并同时为潞州节度使。源流受禅之时,加封李骏为中书令,并继续驻扎潞州。但加封他为中书令那日李骏却将吉高祖的画像拿了出来挂上大哭,这事后来传开了,寰廷派去的使者回来也将此事如实告知了源流。
再说这北燕国,位于本朝之北,前身乃是五代中的第四个短命王朝燕朝,当初燕朝被吉朝推翻后,燕末帝被吉高祖诛杀,燕朝掌握兵权的一支嫡系只能退守到北边,在他们最初的势力割据范围内建立了北燕,但这么多年来,北燕刘氏一直有重新问鼎中原的野心。
当初还是吉朝幼主当政之时就是因为惊闻北燕联合契丹前来犯境,源流才会率兵前往拒敌。
途中却现天象,日下有日,继而一日黯淡沉没,一日光芒大盛,军中有懂天文之人解得此兆,暗淡沉没之日应验在吉,而光芒大盛之日则应验在当时的军中统帅殿前都点检源流身上。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此种说法便传遍全军了。
再加之几个心腹提出吉之幼主不能定众,倡议应该应天顺人,立当时的殿前都点检源流为天子,然后再北征,统一全国。
提议一出,全军响应,今上便被六军逼迫情非得已的披了黄袍,作为一个受害者,今上忍辱负重,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篡了吉朝七龄幼主的皇位。
受害者如今正与几位臣僚商谈李骏入寇一事。
殿前副都点检高慧德尤为气愤,嚷嚷道:“没想到那个北燕国主刘信勾结李骏,竟然真来入侵了。”
呵,一个“没想到”,一个“真来”,可把今上当初的阴谋表露无遗了,司马抚儿一边走笔如飞一边心中哂笑,今上当初可不就是借北燕入侵之事才得以率兵出征的吗,这次可是真来了。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正月初一接到战报,正月初二当时的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华隆率领先锋队出征,正月初三当时的殿前司最高统帅源流领兵出征,正月初四他就回来当皇帝了,正月初五就改了年号。
传言说今上当时一觉醒来就被黄袍加身逼着当皇帝了,给他披上黄袍的就是这个高慧德,高慧德本名高德字慧德,为人极是忠厚勇武。以往皇位之争无不是血流成河杀戮遍野,就今上睡了一觉就成皇帝了,而且还是被逼的,他自己可是不情不愿。
据说当时今上还给众将约法三章,一是不得凌~辱吉朝的小皇帝和太后,二是不得伤害吉朝的大臣们,三是不得伤害京城百姓,众将若是不答应他就不当这个皇帝,结果倒是都做到了。
当初听闻兵变,她在家还问祖父要不要收拾收拾跑路啊,每回改朝换代都会有大规模的杀戮,充满血腥,她年纪虽小可也是经历过一次改朝换代的,现在又换了,这个源流可是个武将,武夫篡国啊,不知道又得杀多少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先拿吉朝的老臣开刀。
祖父倒是很镇定,说他们是老弱病残,跑也跑不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着吧,所以照常修史。
唉,改朝换代的事祖父这辈子经历了太多,自然不会像她那么慌张,但她还是心惊胆战的,最后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动静他就受禅了,一天内他把什么事都完成了,百官原位不动,待遇不变、俸禄不变,京城百姓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大家都跟做梦似的,一天之内啥都变了,又似乎啥都没变。反正就是主子换人了,国号也换了,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皇位易主。
哦,也不对,当时还是杀了一人的,就是唯一能够调动京城禁军的那位,整个兵变就杀了那一位。
至于来犯的北燕和契丹,听说跑了,气势汹汹来犯,一场仗没打就跑了,这是被新帝的黄袍给吓跑了吗,司马抚儿又偷着乐了会儿,自那日后她便被封为从五品起居注史官随侍帝侧,对帝之言事详加记录。
起居注史官有两个,一个就是她补的这个起居郎的缺,主要记录帝之言事,是左史,还有一个是右史起居舍人,主要在帝御殿时记录帝颁布的各项政令以及国家大事。左右史只有她这个左史是需要从早到晚跟着陛下的,因此,从她当差那日起,帝就让她直接住在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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