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到诗才,钟年年应该也不如你府上那位喻子远,那位兄台可是我自识字以来,所见的文采最为卓越的人物。”王意之看了一眼桓远,毫不掩饰的赞扬,“而再论琴艺,钟年年也不如萧别,萧别的琴音,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化境,钟年年距离这个境界还有很远。”
换句话说,就是,钟年年的每一项才艺,都很优秀很出色,比起大部分人都要好,可是距离顶尖的层次,却还有那么一点儿距离。
这样的例子,楚玉在前世二十一世纪也曾看过,上学时学生要考数门学科,而学生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有的学生就只擅长一项学科,把那一科学得很好很好,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学科竞赛也是频频拿奖,然而学生考试算的是总分,纵然他把这一科学得如何好,也不能完全补足他在其他方面的欠缺。这样的学生,往往让老师又爱又恨。
而有的学生,每一门科目单科都不算顶尖,然而他用力十分平均,所有科目都学得不错,如此总分算下来,最后排行榜上稳居榜首的,便是那总分最高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则是最让老师放心的那种,每一年三好生优秀生都少不了他的份。
拿这个来作比方,王意之就是那偏科的学生,而钟年年则是能让老师放心的好学生。
虽然做全才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当大家提起偏科的学生时,都会说是“那个什么学得很好的某某某”,可是提到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时,说的却是“学习好的某某某”,若要细说他哪一科学得比较好,却又说不上来了。
钟年年便是这样的好学生,大家都说她琴棋书画作诗唱曲无一不精,可是具体那一项比较厉害,却又不明不白,她每一项都不错,可是都不是那个领域的顶尖。
感觉……有点儿奇怪。
楚玉忍不住想。
虽然她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可是就是很奇怪。
而这时候,优秀生钟年年说出了自己邀请大家前来的目的。
第135章 青丝红颜刀
楚玉还没厘清心里异样的感觉源自什么,便被钟年年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只听得她道:“年年此行,是最后一次为诸位唱曲……”
钟年年举办这次聚会的缘由是,她老人家打算金盆洗手嫁人了,至于决定嫁给谁,她还没决定,所以希望在场众人能送她一件东西,倘若正好合她的心意,便愿意将一生托付,而其余的人,她会用一支曲子回赠对方。
其实钟年年并不老,她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还是一个女子正在盛放青春的时候,丝毫不见半点儿老态,虽然已经过了古代女子嫁人的时期,但是以她绝世的风华美貌,从来就不缺乏倾慕者。
楚玉正在惊讶于钟年年这么早就要嫁人的决定,王意之却留心到了钟年年身后两个侍女的异样神情。名叫朱砂的侍女气质俐落一些,她皱了皱眉,好像对钟年年的决定十分惊讶,而后她与那名叫朱颜的侍女飞快对视了一眼。
钟年年的要求很简单,她会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是大家去寻找礼物的期限。
钟年年说完这些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动了起来,或者亲自回家去取,或者吩咐属下去找,场面顿时显得混乱,而一片混乱中,除了钟年年自己的人外,只剩下三个人安坐于席上,便分别是王意之,桓远,和楚玉。
与周围的忙碌相比,这三人的不作为便显得分外的醒目。
钟年年温柔的目光也自然投往了三人身上,她的眼波在桓远周遭转了一圈,随即望向楚玉:“这位便是近来大家都在谈论的喻子楚公子吧?”
楚玉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钟年年继续微笑道:“喻公子一会能否也送年年一件薄礼呢?虽然今日方是头一回见着公子,可是年年却觉得好像认识公子许久一般。”
她说的这话,简直就好像是男人对女人搭讪,说感觉好像十分面熟,是不是从前认识一样,这样的套路楚玉生前在网上帖子和小说故事里不晓得看过多少遍,不料来到古代后头一次遇到,却是被一个女人搭讪,感觉很是诡异。
因为这诡异的错位感,楚玉沉默了好久才回话,在她沉默的当口,收到了不少钟年年仰慕者的带刺目光,更是让她全身不自在:“咳,多谢年年的赏识,这是在下的荣幸。”
才答话不久,楚玉便后悔了,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该搭理钟年年,因为在她接话之后,钟年年好像被她勾起了莫大兴趣,一直跟她说话,对于她私人密制的茶叶很有兴趣,并且一直询问那次茶话会中的情形。
因为钟年年的浓厚兴趣,导致聚集在楚玉身上的目光如刀如剑如刺,越来越多,楚玉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穿成筛子了,最后只有借口说要去寻觅给钟年年的礼物,逃也似的离开。
其实钟年年人生得美貌,酥酥软软的声音虽然一开始让人发麻,可是听久了十分顺耳,她说话也十分的有见地,只可惜时间不对,地方不对,倘若换个没有钟年年仰慕者在的场合,楚玉还是很愿意和她聊天的。
毕竟她来到这里之后,所见过的女子之中,才华出众的,仅钟年年一人而已。
楚玉逃出大厅,发现身后跟上来两个人,分别是王意之和桓远,桓远跟来她不奇怪,但是……楚玉转向王意之,苦笑道:“意之兄你出来做什么?不好好的看你的美人,却来看我的笑话?”
王意之哈哈一笑,伸手搭上楚玉的肩膀:“自然是因为子楚兄你的笑话更为好看的缘故啊!”
被他这么一说,楚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情形实在是要命,而有时候男人吃起醋来,更是让人吃不消。
与王意之桓远在枫林边消磨了一阵子时间,便瞧见先前出去取礼物的公子们一个个回来了,楚玉对桓远略一点头,示意他们也趁着这个时候回去。
王意之站在一旁笑道:“你的礼物准备得如何了?方才你可是答应了钟年年要送礼的。”
楚玉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簪,拿起来在王意之眼前摇了摇,笑道:“不就在此处么?”她随身携带玉簪金簪等装饰物,一来可以防身,二来便是为了随时送出“薄礼”。
今天来参加聚会的都是有钱人,出手礼物想必更是不菲,楚玉这支玉簪实在是有些寒酸,但是她暂且也没有更合适的礼物了,横竖也不指望钟年年选中她,寒酸就寒酸吧。
回到大厅时,钟年年正在唱曲子,一边弹着琴,一边慢悠悠的唱:
“……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的歌声极美,优雅而缠绵,神情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满不在乎,好像唱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愿意听。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她只是在那里,歌唱。
不如何欢快,也不如何幽怨,她只是十分自在的唱着歌,从歌声之中,飞扬起来。
楚玉忽然间觉得,她方才想错了,钟年年没有一项是特别擅长的,可是她又何尝不是每一项都擅长?至少这歌声便足够打动她。
重新入座,便是众人先后给钟年年呈上礼物,虽然钟年年再三的表明不要太贵重的东西,可还是有败家子为了讨美人一笑,几乎将传家宝给弄了来,以至于钟年年不得不一一的奉还,或者许诺作画,或者写诗,或者唱歌弹琴,作为拒绝的补偿。
王意之送的是一个字,他在外面的枫林中折了一片红色的叶子,借来笔墨写了一个字:年,就那样当作礼物给送了出去,当钟年年拿起枫叶时,一直平静的美丽眼眸里终于泛起了波澜,她深深的凝望向王意之,最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像对其他人一般以诗文或歌曲回报,只缓缓欠身行了一礼,接着便将枫叶收入袖口,看起了下一件礼物。
王意之微一举酒杯,受了她这一礼。
当钟年年对王意之行礼的时候,在场众人,包括楚玉,几乎都以为钟年年看上王意之了,不过因为王意之身份超然,也没有人敢对此有什么意见,只在心里暗暗的着急,因此当钟年年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下一件礼物时,厅中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的发出松一口气的声音。
最后被拿起来的,才是楚玉的礼物,楚玉来的时候是早晨八九点左右,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间流逝得很快。
楚玉的礼物很寒酸,不仅实质上寒酸,连包装都没有,就只是素素净净的一支玉簪,甚至没有多么华美的花纹,转手卖出去,也值不了多少钱,然而钟年年拿起玉簪后,却站起来,从座位上离开,一直走到楚玉的面前,随后,她散开头发,用楚玉所赠送的玉簪绾起一个已婚女子的发髻。
看着她的动作,楚玉不由自主的张大眼,几乎想要夺路而逃,可是还没等她将愿望付诸实践,便听到钟年年宣判死刑一般的声音:“我愿将这一生,托付于喻子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