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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天衣有风)


  她一直望着容止,目光定定地不移开,口中却是问御医:“他……怎么样?”
  御医放开容止的手,望了眼楚玉,却是欲言又止。楚玉瞥见他神情,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咬了咬牙,道:“有话直说吧,本公主不会怪罪。”
  至少,告诉她究竟怎么样了。
  总这么吞吞吐吐的,她反而会越来越担忧,不管结果如何,总归要让她知道个确切。
  于是那御医壮了壮胆子,加上最近楚玉确实在宫中失了势,便真的有话直说了:“公主还是……给他准备后事吧……”他没说完便中途噤声,因为看见楚玉的嘴角溢出来一线朱红鲜血。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火辣辣的疼痛从唇瓣内侧传来,楚玉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别人看来甚至是有一点儿阴冷凄厉:“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御医叹了口气,躬身一礼,细细禀告。
  容止的身体在三四年前便已经严重受损,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调养,可是底子却是虚的,明明是个少年人,体内生机却消耗殆尽,而前阵子,容止又受了次伤,大大的亏损,之后又没能好好调养,更是令他的身体彻底衰败下来。
  御医低声道:“这位公子能活到今日,约莫是心志坚定,强自支持,如是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就死了。”在他看来,容止早就是个空壳子,现在还活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可是不管意志如何坚忍稳固,终究不能够起死回生,该死的总是要死的。
  楚玉抬起手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以极大的自制力稳固住即将溃散的心神,缓慢问道:“没有法子救么?”
  御医没说话,看着她的目光似是带着点怜悯。
  没有答案便是答案。
  楚玉沉默一会,挥了挥手,好像用尽了全身所有气力一般,有气无力地道:“你下去吧。”
  怎么会这样呢?
  御医走了之后,楚玉心中再一次发出这个疑问。
  容止的身体,从他回来的那时候,便已经衰败得不成样子,但是因为他总是掌控一切,让人觉得他很厉害很胸有成竹很胜券在握的样子,反而忽略了他虚弱的体质。
  包括她。
  就连她,也被他的强大狠毒冷静坚定给迷惑了。
  因此在他的身体超越极限终于崩溃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不是伤心,而是震惊,惊讶于这件事的发生,也惊讶于——原来他也会倒下的。
  容止闭着眼睛,楚玉想起了刚才被她用药放倒的天如镜,也是这样闭着眼的,可是她没有心思像作弄天如镜一样作弄容止,因为天如镜醒来之后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容止也许永远醒不来了。
  要怎么办他才能醒来?
  假如醒不来又会怎么样?
  楚玉不敢去深思,深思的前方是无以计算的恐怖,可是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提醒她,这个少年会死去,在她面前凋零开败,就好像世界上每一朵短暂的花。
  可是她怎么办?她还有话想要对他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场死别。
  楚玉望着容止,她感觉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可是却觉得好像有黑色的浓雾慢慢地合拢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一点点吞噬湮没。
  她不想这样,这样太消沉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上传来轻敲声,楚玉随口道:“进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容止身上。
  花错走进屋内,见楚玉目沉如水那种死灰般的眼神简直令他的心也揪了起来,他低唤楚玉,直到楚玉回过神来,才轻声道:“公主,我想起来一事,或许与容止此时昏迷有关。”
  楚玉闻言,顿时精神一振:“你说。”她其实并没有对花错之言抱多大期待,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她都会紧张地抓住。
  哪怕那根稻草比丝线还细。


第195章 我不会答应
  花错说得很慢,也不是很连贯,那是陈年的记忆,他要极力回想,才能想起大致的情节。
  那是两三年前他与容止饮酒闲谈,容止说他落到如此境地,都是拜天如月所赐,此身受制于他,衰败凋零,唯一解脱的法子,也在天如月身上。
  在花错有些颠倒错乱的叙述里,楚玉了解到一些事,容止原本拥有绝世的剑术,甚至比鹤绝还要高明不少,以花错这些年所见,大约也就是那个沧海客能略胜他一筹。这本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容止变成今天这样,是天如月给他加了什么制约,容止身体衰败如斯,也是与那有关。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废除武功,具体是什么,因为当时花错已经喝醉,加上时候久远,也说不太清楚。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假如解除那个制约,容止也许有救。
  但是天如月已经死去。
  天如月……
  天如镜的师父是天如月,天如月的徒弟是天如镜,虽然天如月已经死去,但是天如镜似乎曾说过,他继承了天如月的东西。
  方才因容止的突然倒下,她一下子乱了方寸,不仅暂时搁浅了之前正在进行,甚至完全忘记了要回家这档子事,而回想起天如镜,楚玉便忆起了方才到手的手环。
  天如月制住容止的方法,是否也是手环的功能?
  假如这样,她是不是也能将容止从此际绝境中救出来?
  但是,这前提是她必须能启动和使用手环,假如连使用都做不到,不管是救人还是回家,都只是存在于脑海中的幻想。
  等花错离开,楚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以唯恐惊扰了什么一般的动作小心坐在床沿,她就这样凝视着容止,看他清减憔悴的脸容,好像削得极薄的雪片,稍一触碰就会化去。
  楚玉伸出手,想碰一下容止,却在距离他下巴两三寸的地方停下来,削尖的下巴看来有种凌厉的错觉,仿佛触及就会被割伤。
  但是楚玉的手只顿了两三秒,便坚定地抚了上去。
  被割伤也无所谓。
  她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接着顺着他脸容的轮廓,慢慢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指尖缱绻着恋恋不舍。
  他的肌肤冰冷,好像寒冬的霜雪,即便这屋子里点了火炉,熏得空气暖洋洋的,却依旧无法温热他的躯体。
  冰冷得仿佛已经死去。
  “真狼狈。”楚玉忽然开口,随后起身,离开。
  踏出屋子的时候,已经是星光满天,幼蓝还在外面等候着,此时天气已经变冷,夜晚寒气犹重,幼蓝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她不停地抖手跺脚,脸被冻得发青,看起来极是可怜。
  一见楚玉出来,幼蓝也顾不得身体寒冷,赶紧迎上:“公主,要用饭吗?”
  听她这么一问,楚玉才想起来自己今早上放倒天如镜二人后,惊闻容止昏迷,之后便一直为此忧心,连什么时候到了晚上都不知道,更别说吃饭了。
  草草吃了些东西,楚玉又回到了今天审讯两度被打断的地方。
  被花错撞碎的门已经换上了新的,楚玉敲两下门边,里面便传来沉静中略带警戒的声音:“谁?”
  “是我。”楚玉淡淡道。
  下一刻,门被打开,桓远神情奇异地站在门口,迎楚玉进屋。
  进屋后桓远立即掩门落栓,随即拉开靠近门口的墙边立柜,大大的柜子里装着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两人。
  今天桓远让人来修门,为怕外人瞧见天如镜,便将这对师兄弟塞进柜子里,还找出来楚玉在屋内藏着的迷药,多给二人加了点量,以防他们醒来。
  因此现在天如镜和越捷飞都还是昏迷不醒的。
  虽然现在天如镜可以说是任人鱼肉的状态,但是他的声名是与他拥有的神秘力量在一起的,桓远不像楚玉那样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在他的心里,天如镜可以说是有点类似天人一样的存在,现在却落得被绑缚囚禁的境地,还被楚玉随意作弄,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他现在虽然是无条件站在楚玉这一边,可是要他看楚玉折腾一个天人,总归不是那么兴高采烈。
  同时他也为楚玉这种从骨子里蔑视神明的做法感到震动。
  她是怎么做到的?对天地鬼神毫无敬畏之意?
  甚至是在见识了天如镜的神通之后?
  不敬鬼神,这对于在以唯物论滋养长大的二十一世纪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是对于还相信着世上有鬼神的古人而言,却是不可想象的,想要超脱这一点,多半需要有站在最高处的睥睨心态,又或刻骨无情的冷厉性情。
  桓远却并不具备任何一点,他太拘谨,也太温柔了。
  楚玉没有觉察到桓远的心中的波动,她只是让桓远帮忙把天如镜扶到外面来,依旧和白天一样绑在椅子上,接着,她端起白日里两次放下的铜盆,翻腕一掀,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地朝天如镜泼了过去,浇湿他一头一脸,还有不少水泼在了他身上,浸湿上半身的衣衫。
  这回,总算没谁再闯进来打扰。
  桓远不由自主地扭头转向一边,不忍心看天如镜狼狈的样子……虽然之前天如镜已经够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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