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海水里,意识混沌而清醒,不知道是真的在做戏还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是对孩子的内疚还是对自己这么做的悔恨,每一滴眼泪都在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无能,更厌恶自己的面目全非。
拿自己的孩子的性命做赌局,她还配做个母亲,配当个人么。
并封清扬卫子和,当康婉兮姜元容。
元容又想到了南晋那个女子,卫子和到死都保留了自己的骄傲与风骨,而她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变得肮脏变得狰狞。
身子被人圈着,她挣脱不开,就像只发狂的小兽,用尽所有的力气咆哮悲鸣。
顾子期扣着她肩膀的手用了力气,指甲又有些微青,他也有些无措,可面对这样的元容,唯有放低语调,口中不断地安慰她,直到她力气用尽。
空气里是元容和顾子期的喘息声,清晰而又悲伤。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整座后宫都风声鹤唳,直到锦安在夜间偷偷抓住一名鬼鬼祟祟的膳房宫女。
雪白的鸾凤玉佩冷冰冰的盛放在漆盒内,顾子期眼神晦暗,这东西是什么,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小宫女抖着身子跪在殿中,不停地磕着头,额上一片青紫,只唤着冤枉。
“那日皇后娘娘携太子殿下游园,膳房正巧在做乳花点心,太子闹着要吃,恰逢娘娘心情好,便跟着一起来了,这该是那时落下的。”元容半躺在榻上让太医号脉,外边是宫人惧怕的抽泣,断断续续的说道着玉佩的由来。
“既然那时落下,为何现在还在你手中。”何飞看了眼顾子期,果决开口。
“玉佩是落在暗角处的,难寻了些。”
“这就奇怪了,你口口声声道娘娘是一行人,又怎会把玉佩落到不打眼的地方。”
“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她也是半夜出恭,看到月色下的一抹白,本想着捡了明日交上去,说不定能得个打赏,谁料竟惹来这么一桩祸事,心里是又怕又委屈。
“王太医可否去探探那玉上是否有古怪。”元容收了胳膊,她好不容易拖住顾子期,让他在她殿里看到这物件,又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盯着御医,眼眶红的骇人,“我不想放过丝毫。”
“可,但请夫人稍等,容臣去禀陛下。”
“乐衣。”元容开口,“你也一起去,听清楚了。”
“诺。”乐衣行礼应下,才退后两步,请王太医先行。
王太医显后时就在太医院当值,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他须发有些花白,只实话实说的重复了下元容的交代。
顾子期挥挥手,觉得世间万事就是那么巧合,有些东西,做了,就绝不会被时光所掩盖。
鸾凤玉佩带着剧毒,这种毒会随着时间浸入肌肤、血液、骨髓。
王太医有些枯老的手不停地抖着,这是皇后的贴身玉佩,谁敢在这上边做手脚,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他真是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走,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滑落,他嘴唇紧闭,不发一言。
说不得,说不得啊!
“可是这佩有问题?”乐衣仔细端详着王太医的神色,见他这副噤若寒蝉的表情,便知他看出了些什么。
“但说无妨,朕也想知道。”顾子期靠在椅背上,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圈,轻敲着扶手,在这个安静的大殿的中,继而狠狠地拍在上面,十分的清晰,“说!”
“玉佩确实有毒。”王太医腿一哆嗦,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掩去时间,只挑了自个知道的,“也的确对子嗣不利,可微臣才疏学浅,只能探明一二,里面究竟还混了些什么,却是不知。”
“陛下。”元容被飞萍搀着,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漆盘中的东西,“妾能否看看,妾不甘心。”
顾子期招招手,飞萍便把人搀了过去,元容当着他的面收手去摸,却一把被人攥住手腕。
“这可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顾子期摇摇头,他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这个世间只有她一般。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元容带着哭腔,似又想到了自个的孩子,悲从中来,反倒让顾子期不好再拦她。
玉佩落入元容手中,顾子期打量着她的神情,只见元容脸色由一开始的愤恨渐渐变的有些古怪,她眼睛越睁越大,顾子期感到她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
当下就有些担心,“容儿。”
“这个味道。”元容眼里的晶莹摇摇欲坠,“我闻到过的。”
她这句话,无疑给了殿中所有人一个霹雳,顾子期眉心皱成一团,带着狐疑正色道,“何时?”
“我怀曜儿的时候。”她握着顾子期的手,越攥越紧,似不敢相信,“大嫂身上便是这个味道。”
这段话当然是元容胡编的,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更没从丞芳身上闻到什么异常,只是她怀曜儿的时候每次见完丞芳都十分烦躁,就跟她怀这胎时嗅到这种香气的感觉一样。
她本就怀疑姜月白从中动了手脚,这会儿玉佩又被证实却有问题,足够让元容赌一把,赌顾子期给审喆的东西,姜月白也有。
这些个算计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元容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动作落在顾子期眼里,有些刺眼又有些让他心疼。
☆、眼里淬毒
午夜,天空黯淡,鸾歌殿只掌了盏微弱的油灯,周围的宫人早已被屏退,审喆安静的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殿里的每一块砖她都数过,每一寸土地她都踏过。她一直贴身佩着的鸾凤玉佩丢了,丢的莫名其妙,她心里难过,难过的恨不得把整座宫殿翻过来。那是顾子期送她的,那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拥有着世间一切名贵的珠宝玉石,唯独爱此物如命。
只因,鸾凤交颈,象征着美好的姻缘,顾子期说他与她是良缘。
元容闯入鸾歌殿的时候已经有些魔怔了,她把玉佩砸向她,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有毒,怎么会有毒呢?审喆想,那可是她夫君赠予她的定情之物啊。
她的指甲狠狠地陷入她的手臂,审喆忽然觉得心口破了一个洞,冷风猛烈地往里灌着,有些她一直坚信的东西在破裂,细柳不停地拉扯着元容,似乎再解释些什么,审喆听不见,也不知道那个脸色苍白如鬼的女子何时离开的。
她派人去请顾子期,一趟又一趟,从日落到天黑,他没有来。
清冷的月光拖着摇曳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审喆慢慢的屈膝抱成一团,她又想到显后当年的一番话:
对男人而言,情爱永远屈居于权力之下。
“母后,我想回家。”
审喆的声音很少这么轻柔,似在呼唤着什么,可是,她哪里还有家,她的家,她的国,早就不在是她的了。
鹤山的消息传到汝城,已经是清晨,顾子期的心情如同这阴郁的天空,老管家果然把药给了月白一份,老人家还不清楚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月白给审喆下药的事情暴露,还在苦口婆心的修书劝顾子期,直言审家与他们安国侯府不共戴天,便是表小姐真对审喆做了什么,也是他怂恿的,真要怪罪便怪罪于他,莫要气表小姐。
何飞看着手中的书信,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太医便带着姜府大房的消息候在了殿外,他专程派人去为姜大公子的夫人号了脉,果不其然,被腌脏之物毁了身子,若不是太医院的老医医术精湛,一时半会也探不出个究竟,这消息压的严实,老太医只按着顾子期的话只说是宫中的夫人见她久久不孕差人来探个脉。
“白夫人或许有错,但依属下看,这次定然与夫人无关。”何飞心里记着父亲的交代,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姜月白进言。
“朕知道。”顾子期背对着何飞,眼前是一副巨大的万里江山图,一眼望去,山峦叠起,十分壮阔,“你看月白做事的手腕,滴水不漏,连我都被她瞒了下去。”
这个表妹,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她跟着他这么久,把他黑暗的那一面学了个十成十,面上看是不争不抢,骨子里却是什么都争什么都抢。
元容这次落胎,不用何飞开口,顾子期就相信不是姜月白做的,她做事那么干净利落,抹去了所有的痕迹,怎会允许自己在元容身上出这么大的纰漏。
“陛下,不好了。”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到殿内,腿一软,就对着顾子期连磕了三个响头。
“放肆。”锦安卷起拂尘朝着小太监的脑袋敲了两下,若不是这小子是自个收的干儿子,他下手绝不会这么轻,昌乐殿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他在这大呼小叫。
“陛下恕罪。”小太监不敢耽搁,只抖着身子叩头,“奴才有要事禀报。”
“说。”顾子期转身,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压迫的人喘不上气。
小太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慌忙开口,容夫人带着宫人们去柔福宫了,要是其他时候,他说不定一个白眼过去,可消息传过来,容夫人挑了殿内使粗的几名低等宫女换了衣裳同去的,这事就可大可小了。他心里越想越不安,这才豁出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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