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这十几年学的法子多了些。”紫月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之前不管陛下有何考量,现在事情既然被捅开,无论真假,他都需要一个确定的健康的孩子。”
“紫月。”
“避子的汤药不出几日,宫内就要全停了。”紫月轻声开口,“到时候,夫人的肚子可要争气才行啊。”
☆、烧成灰烬
三日后,顾子期如往常般来软语斋用膳,元容夹了片熏制的火腿放在他面前的瓷盘中,难得的没有说话,元容面上不显,心底却还是有些吃不准的。想了许久,才放下筷子开口,“我……”
“这些天委屈你了。”面前的男人见她放了筷子,也停了动作,元容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什么不同的情绪,可是很遗憾,什么也没有。
反倒因为顾子期的这句话,堵死了元容想了许久的说辞,她嗓子里憋着一股气,大脑飞快的转动,最后索性扇扇睫毛,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就顺着滚了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外面传的不是真的。”元容快步走到顾子期面前蹲下,小鸟依人的俯在他的膝盖上,任由眼泪落在他玄色的衣摆上,“你该知我的。”
“我知,乡野匹夫容儿自然看不上。”顾子期抚着元容的鬓发,手下的发丝柔软的如同上好的丝绸,那时候他是想多了才派人去了贺家村,如今回头想想,元容这样的女子,断然不会看上那等贱民。
可是赵衷呢?顾子期心里有些迟疑,赵衷做了十几年的皇帝,膝下无一儿女,足以证明他身体不行,可事情偏偏那么巧,她的肚子能推到他自绝于大兴宫的那段时日。他想要打破心底的这份不安,可偏偏,没有一个精准的答案。
他不喜欢元容的这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存在让一向喜欢掌控一切的顾子期有些焦虑。
顾子期在元容这呆够了两个时辰,让唤锦安起驾回常乐殿。
元容伫立在门口,看着那抹玄色的身影越来越远,脸色越发严肃,勺儿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姜元容,低声唤道,“夫人,陛下走远了,奴婢扶您进去休息吧。”
“飞萍去门外守着,云裳去接替乐衣看顾下曜儿。”元容转身踏入殿内,绣鞋上的穗子被她颠的左右摇晃,勺儿连忙快步跟了进去。
珠帘是用顶好的珍珠串联而成,一段段静静的垂在空中,直到元容抬手打乱它,才发出好听的珠体碰撞声。
云裳的动作很快,元容一盏茶还未喝完,乐衣就匆匆入了内殿,她谨慎的看了眼四周,才闭了内殿的房门,“夫人唤我何事?”
除了勺儿,乐衣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小殿下,生怕他有什么个闪失,可这次,元容却让云裳去照看,多半是出事了,难道真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传遍的流言?乐衣心里暗恨,恨不得把那人寻出来扒皮抽筋。
“我想再要个孩子。”元容此话一出,惊得乐衣和勺儿瞪圆了眼,尤其是乐衣,看姜元容的眼神又复杂了许多,这目光看的元容十分不舒服,“收回你的眼神,我这可是为曜儿打算。”
乐衣知元容心里是真怒了,只顺着她不善的语气垂下眼,反倒是勺儿先开了口,“夫人这般想自有道理,只是奴婢愚钝,有些不懂。”
“皇室之内,没有孩子的女人下场有多惨烈你们该知道。顾子期口上不说,可是这么久以来,你们什么时候听他说过要见一眼曜儿,他十有八九是打算当曜儿不存在,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不打算费心了。”元容心里忍不住的心酸,原先她还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奢望,想要徐徐图之,今日一聚,她彻底看清楚了顾子期的心思,“一个不受期待不受重视的皇子,若他的母亲再无半点能耐,他之后的路该有多难走。”
所以她需要个孩子,一个被顾子期所喜爱的孩子,来维系他们之间所谓的情意,无论男女。曜儿现在不懂事,不懂得父亲的重要,等他长大了,就回切身感受到,一个不被喜爱的子女,有多么可悲,就像她一样,甚至比她的感受还要浓烈,他面对的,不只是父亲,更是一个拥有无限权力的帝王。
“奴婢晓得。”许久的沉默后,乐衣才开口,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膝盖忽然一弯,整个人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只希望夫人日后,对殿下多疼爱些。”
元容咬着唇,颤着手指扶乐衣起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曜儿是她的骨肉,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才来到这个世上,她怎会不疼爱他。只是她能怎么办?她不是神仙,也不能掐会算,未来的路那么难走,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是一步。
自从侍寝不在服用避子汤药的消息从孟昭华的殿里传出来,后宫妃嫔皆把欢喜写在了脸面上,对于几位名门进来的几位小姐或许称不上多重要,可对于她们底下的,那可是一飞冲天的大好机会。
“柔福宫那位也太沉得住气了。”祁媛听完紫月的回禀,嘟了唇,手中的杯盖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拨着茶盏中的浮叶,其它各宫殿早就明里暗里去常乐殿走动了,连审喆得到消息,都发了疯似的砸烂了一整套的琉璃碗碟,反倒是姜月白,依旧不急不缓,好似与她无关。
“所以,才是个难对付的。”紫月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份包成小包的牛油纸,带着淡淡的药香味,“老爷托人送进来的,夫人日日服用,定会一举怀上龙子。”
“做女子好生艰难,须得日日取悦男人,还要与这么些人争宠夺爱。”祁媛戳着牛油纸,感叹道,“若是世间男子与女子一样,从一而终便好了。”
“夫人说什么胡话呢。”紫月收了药包,继续笑道,“但凡有权势的男子皆妻妾成群,世代如此,又岂会有男子从一而终的说法。”
“也对。”祁媛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些,使劲甩掉了脑海中奇葩的念头,眯着眼笑的倾城,“我只要妻位。”
“那奴婢先去准备准备,今夜,陛下该来咱们梅鸢殿了。”
祁媛挥挥手,紫月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而在她们心中,沉得住气的姜月白依旧在绣着花鸟,桌上的香炉点着清淡的熏香,旁边放着姜承畴的回信,把她想知道的,皆打听的一清二楚。
蕊儿在外殿煮着茶汤,小姐打小就喜欢喝她煮的的茶,每到这个时候,她重要煮上一壶给小姐夜间解渴。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侧着耳朵关注着内屋的声响,里面只有姜月白一人在做着女红。
悠扬的江南小曲轻轻地从姜月白口中哼出,蕊儿觉得她似乎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等她把茶煮沸,端进去的时候,桌上只剩了一盏雕刻华美的香炉,香炉被开了口,大片的青烟在口中盘旋而上。
蕊儿放下手中的漆盘,又顺手把香炉的盖子合上,体贴道,“夫人若是觉得香淡,明个奴婢去典栉那寻个更重些的。”
“蕊儿真是可心。”姜月白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似不经意道,“我这些日子在殿里呆久了,胸口有些闷得慌,明个你陪我去百花苑松松气罢。”
“喏。”蕊儿一听姜月白肯出柔福宫了,自是欣喜。
百花苑。姜月白望着香炉中被烧成灰烬的书信,心里默默盘算,离浣衣局该是没多少距离的,不知能不能遇上那女子。
孩子,她现在生不得,自然也不会让祁家生得,当然,也不能脏了自个的手。
☆、千算万算
姜月白似乎爱上了百花苑的风光,这些日子总要来苑里赏赏花,她性子温和,自是让不少宫人心生好感,这日,她同往常一般,只不过软轿将到浣衣局门口,便出了点小差子。不远处是一个宫人在训斥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垂着头,额前的发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的衣服都洗到有些泛白。
月白挥手示意停轿子,她撞了这么些天运气,终于被她碰上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蕊儿,去看看什么事。”
“是,夫人。”蕊儿桃红的裙摆划出小小的幅度,端着大宫女的姿态,在她看来,浣衣局这种地方本就不是值得停留的,事情更不值得她管,但姜月白开了口,她只好应下,寻过去一探究竟。
“这可是宋昭仪最喜爱的衣裳,你们竟洗的褪了金粉?”那宫人趾高气昂,身后的小太监捧着枣红的的漆盘,凌乱的丢着件石榴裙。
“桂云姑姑,这件衣裳不是奴婢洗的。”女子摇摇头,声音都带了颤抖。
话音将落,桂云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桂云用了力气,震得手心生疼,打的那女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遮着面容的头发因为力道偏向了一边,露出了一张有些恐怖的脸,从眼角到唇畔,一条可怖的疤痕像只被拉直的蚯蚓,死死地扒在她的脸上,明明是青天白日,还是吓得桂云抖了一下。
破了相的女子不得留在宫中,可这位原是平林公主的人,公主为了证明自个的存在感,把公主府伺候的一股脑的全带进了宫,这女人便是其中一个,因着长得太过丑陋,被直接打发进了浣衣局,平日里就洗洗太监侍女的衣裳,而那些贵人的,则有浣衣局专门的宫人负责,她是想碰也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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