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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成长记事 (季桃初)


  “没想到,我这个自认聪明的会早你一步走。”苏思婉美目盈盈,双眸中倒映着微弱的烛火,“世事无常。”
  “我也未曾想到。”元容起身去寻茶壶,借着昏暗的光,盛了满满两杯,一杯递给苏思婉。
  “倒这么满做什么。”苏思婉结过杯盏,不小心洒了些在衣袖上,伸手拨了拨落下的水渍,才抬手抿了口茶,“水我这多倒是的很,日后却是怕没机会娘娘来饮。”
  无事不登三宝殿,元容来也不单纯为了与她喝茶,这点认知她还是有的。
  “后悔么。”元容安静的坐在一侧,烛火照映着她半张脸,“赵涉入宫的时候,你若是请纸出宫,他不会拦你的,现下也就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扑哧——
  笑声传来,苏思婉像是听到什么可乐的笑话,她握着宫扇,遮住红唇笑的身子有些弯曲。元容冷眼看着苏思婉,她不觉得这是件可笑的事情。
  “娘娘这话真可笑,后悔,我后悔有什么用。”从她嫁入这青灰色的牢笼,她就只有往前走,没有后悔可言,“你以为出宫便是好么?我这个身份八-九是要被送到庵庙里青灯古佛到老的,半生荣华,我吃不得苦。我留下,无论是为了芸儿铺路也好,舍不得这空洞的富贵也罢,于我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当知道父亲让我留在宫内的时候,纵然真有几分委屈,口上说的再气愤,心底最多的还是止不住的喜悦。”
  苏思婉见元容只平静看着她,也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我得到的比别人一生得到的都多,世间所有的富贵我看过也摸过,朝闻纵然夕死,我亦无悔。”
  “夫人果真厉害。”元容她垂下头,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我却只觉活着才是最好的。”
  苏思婉看了元容半响,手中的宫扇才放下,扇上绣着春江花草显得岁月正好,又仿佛讽刺着她的如今,“三娘曾说过,在这个世道里死一点都不可怕,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活着的却要忍受着一次又一次苦痛。”
  “原来夫人与卫皇后这般要好。”
  好么,她从不觉得后宫之内有什么好可言,苏思婉摇头,指尖划过宫扇上层层叠绕的花树,“她死的时候我也在,当时我就在想,也许这也是我以后的路。”
  只是卫子和比她幸运的多,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依旧是两个男人心口上的朱砂痣。当然也不幸的多,两个最爱她的人亲手把她逼上了绝路。她以身试毒为赵衷换下那颗解药的时候,或许就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瞬间。
  所以卫子和死了,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了。
  “天晚了。”元容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女人,秀靥柔美,眼角带着掩不住的风情,“夫人生的美,这衣裳穿着更是好看极了。”
  “想不到临了还有人来看我,回吧。”苏思婉笑的盈盈可人,露出一排好看的贝齿,眼神里的烛火跳啊跳啊,元容点头,桌上的宫扇被一只好看的手推到了她眼前,“都道江南水清花美,我却未曾见过,你若能活到天下太平的时候,替我去看看吧。”
  “好啊。”宫扇被握在掌心,元容点头应下,转身离开时苏思婉没有唤住她,也没有让她帮忙给赵衷求情,身后那么安静,就像从未有人。
  元容走的极慢,风吹入殿内,吹起了面前的珠帘,她听到风吹过窗缝的声音,听到珠帘随风碰撞声音清脆动听,还有身后突然响起的木头碰撞声以及不停地吱扭声。
  殿门被打开,勺儿看着元容身后挂在半空中的女人惊叫出声,良缘更是疯了一样跌撞着向里面冲进去。
  “娘娘。”乐衣眼神复杂,又望了眼她身后的仁喜殿。
  “走吧。”元容含着泪,手中的宫扇越握越紧,指甲紧紧陷入掌肉里,任凭背后乱成什么样子,她也头都没回。
  仁喜殿,原来是想让我做个仁慈喜乐的人儿啊。风吹散夜色中的云,也吹散了多年前苏思婉初入宫墙的玩笑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吃刀,隔壁吃糖。

  ☆、此生不悔

  “娘娘。”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看见元容,连忙跑过来甩袖行礼,“陛下在朱雀楼等着您,您随奴才来吧。”
  元容因为含着泪,视线有些模糊,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高高束起的楼阁,月色下的琉璃瓦没了白日里辉煌,像一座巨大的大墓,孤独地耸立在夜色中。
  脚下的木梯发出嘎嘎地吱扭声,楼里每层都站着几名侍卫,灯光昏暗,直到元容停在最里面的房间前。
  顺喜推开门,等元容进去,才向着她身后的乐衣和勺儿摇摇头,俩人知趣的听下脚步,看着门又被轻轻带上。
  屋内屋外全然两个世界,随珠被串联在一起,沿着屋顶盘旋而下,照的整间屋子仿若白昼,竟一时有些刺眼。
  赵衷安静的坐在桌边,手里执着本书,桌上放着个一尺多长的漆盘。
  他没抬头,冲着元容进来的方向招招手,有点了点身边的位子,示意她过来坐。
  是内燃着淡淡的夜苏寒,元容安静的坐在一旁看赵衷读书,等一章看完,他才合了手中的册子,“饿了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嗯。”元容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今天也没吃多少,这会听赵衷开口,才感到腹中却实有些饿,她眼睛扫过桌上的白绢,“这下边的东西该不是给我吃的吧。”
  三杯烈酒,赵衷抬袖撩开覆在上面的绢布,白色的玉杯里,散发着淡淡地酒香。
  见元容面色不改,赵衷才笑道,“容儿真是无趣,朕以为你会害怕的。”
  “您这个段子一点也不好笑。”元容把漆盘往旁边推了推,“不是说要吃东西么。”
  “顺喜。”赵衷开口,“去准备点吃食。”
  “诺。”顺喜应下,门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这是给思婉准备的。”赵衷摸着盘中的酒盏,白玉微凉,“没想到容儿先了一步。”
  “哪杯是没毒的?”送人上路,白绫三尺,匕首一把,毒酒一杯,断然没有用三杯毒酒的道理。
  “容儿猜猜看。”赵衷把酒杯移到元容眼前,一模一样,丝毫分辨不出不同。
  元容不知道赵衷脑子里再想些什么,她细细地端磨着,最后葱段般的指头点到中间,“这杯罢。”
  赵衷看着眼前的手指,粉色的指甲映着柔和的光,手背上的肌肤被绛紫色的衣袍衬得愈发白皙,“这杯?”
  话音还未落,赵衷就端了杯盏放在唇边,在元容惊诧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咳咳——
  一杯落肚,赵衷单手抵着唇轻咳了几声,元容连忙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温茶,顺着背喂他饮下。
  “您这是做什么?”
  “顺喜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说了要清爽些的,还寻了这杀喉的。”赵衷把酒杯放回漆盘,握住元容放在他肩上的柔荑,点着剩下的两杯,“还有呢?”
  “这杯。”元容咬唇,头迅速的垂下,胡乱指了指左边的。
  赵衷又抬头饮下,“还有呢?”
  “这个。”
  第三杯入喉。
  眼前的酒盏已空,赵衷还完好的坐在她面前,玄色的长更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
  赵衷拉了拉元容的袖子,身后的人没动,他这才转了身抬头看她,“容儿。”
  眼前的女子头垂的低低地,往日里飞扬的眉眼早就不复光彩,忽然,元容手一收,人就蹲了下来,手中握着的是从仁喜殿带出来的宫扇,她就这么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我不该去的,我不该去的。”
  她要是不去,说不定苏思婉就不会死了,她要是不去,说不定她就能去江南了,去看江南的花,江南的柳。
  “她可是跟你说让你救她?”赵衷看着矮了他半个身子的人儿,伸手揉着她的发。
  元容摇摇头,她没说,她只说她看遍了荣华,她不后悔。
  “思婉是个聪明的,她若是想活,不到最后一秒,她都会等下去,万一呢。”手下一片柔软,她的发就像上好的丝绸,如瀑般的铺在肩上,赵衷摸摸她的脑袋,“苏家逆反,便是活着,宫里也容不下她,朕能给她自由,可惜……”
  “可惜那不是她想要的。”元容打断赵衷的话,软软地抬头,还含着泪,“她说她吃不得苦。”
  烽烟乱世,流民四起,这个世道,正如苏思婉所言,她不要出宫,她死也要死在泼天富贵上,容不得自己颠沛流离,容不得别人看轻她分毫。
  “我不想做个坏人。”赵衷扶着元容起身,她矮他一头,微微昂着脖子与他对视,“可我是个帝王,有些人可以忽略,有些人必须斩草除根。”
  “我知道的。”元容知道赵衷这是在对她解释,几日来宫里宫外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肃清,血液染进地面,渗入石缝,洗都洗不掉。
  “听话。”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元容靠在赵衷怀里,闻到淡淡地草药味。
  鼻子一红,元容伸手抱住了赵衷,他的身子有些羸弱,可是在元容心里,却是那么的伟岸,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依靠。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他。只要他在,只要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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