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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 [金推] (写离声)


  姜明霜却是“嗯”了一声,用脸蹭了蹭大兄的背脊,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有时候她玩累了懒得走路,年表兄就会这么背着她回家,那时候年表兄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人长得瘦,背也不宽阔,还很硌人,可叫人安心,她时常在一路颠簸中昏昏欲睡,醒来时已回到了家里——从今往后再没有一个或厚实或单薄的背把她背回家了,姜明霜再天真也知道,皇宫不是个能称作家的地方。
  姜昙生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到车上,姜明霜最后望了望那些熟悉的脸庞、房舍和一草一木,提着裙裾进了车厢。
  舆人挥动鞭子,车轮转动起来,轧着姜府门前的石板路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姜家出了第二位娘娘,自然是观者如潮,巷口几乎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姜明霜只觉得耳边一片嘈杂,将铜铃声都盖住了,然而在这喧天的热闹中,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冷清。
  行至铜驼街时,雨突然停了。
  姜明霜下车时,只见云破天开,洗濯一新的巍峨宫城在阳光下流光璀璨,仿佛许她一个光明煌然的未来。


第140章 喜讯
  光阴似水, 不知不觉大娘子入宫已经近一个月了,萧十娘紧随其后, 两人之间相隔了十来日,司徒钧的偏袒和眷顾,那些少年时缠缠绵绵的情愫,终究也只为她赢得这十来日的先机罢了。
  姜明霜在三姊妹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像春雨般细润无声,她在的时候不觉得, 一旦离开院子里便好像空了一大半, 不复往日的温馨热闹,连婢子们都有些无精打采。
  钟荟将她临走前赶着替自己绣的十二牒四时花卉屏风摆在书案旁, 不经意抬头一瞥, 心里便是一阵空落落的惘然。那时大姊正在准备入宫的各项事宜,自己的事且忙不过来,得知卫琇来求亲后, 还是日以继夜见缝插针地赶出了这件礼物,送给她时尤觉怠慢:“仓促之间赶出来的, 做得有些粗糙, 幅面又小,你别嫌弃。”
  而三娘子虽然嘴上不饶人,往日时常挑剔这个嫌弃那个, 可大姊真的出了阁,她也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曾氏被夺了中馈, 府中原先那些耳目不如原先那么好使唤了,三娘子便多了不少可乘之机,得了空便来找钟荟,以帮她绣嫁妆为名行监督鞭策之实。
  姊妹俩促膝做着绣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又说起大姊来。
  “也不知她这任人搓圆捏扁的性子入宫做什么去。”三娘子忿忿地往绷紧的缣帛上刺了一针,左手飞快地一拉,丝线穿过绣布发出“嘶拉”一声响。
  钟荟自觉情窦已开,很是能理解大姊的心情,不过同三娘子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是解释不通的,只得安慰她道:“大姊看着性子柔和,也不是没气性的人,真披了她逆鳞……”
  “哎呀得了吧!那逆鳞才几片?你一片,阿婆一片,表叔家几个,我也能算上吧,没了,”三娘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掰着手指数道,“你什么时候见她为自己出头了?任谁怎么挤兑,她只会一味退让,受了欺负只知闷在被子里哭,也不知道天子待她好不好……”
  钟荟也担心过无数回,回想天子同姜明霜在一起时的神情,大约对她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吧,姜明霜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可仰仗天子的喜爱,说到底不过是听天由命。
  “还有萧家那个不省心的,”提到萧十娘,姜明淅的憎恶之情溢于言表,“小时候就一肚子坏水,现如今不知阴险成什么样呢,我们家这个傻大姊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三娘子这个窝里横小时候见识过萧十娘的厉害,一朝被蛇咬,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一想到此节,钟荟便十分过意不去。若说当年常山长公主庄园中的口角只不过是小娘子之间无伤大雅的意气之争,那么她与萧家的亲事闹出的恩怨则让两家隐隐有了些势不两立的意味。萧十娘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跟给姜大娘使绊子,简直是防不胜防。
  且萧十娘幼时便是个美人胚子,这些年出落得越发风姿绰约,若单论容貌,姜明霜与她不相上下,可要说妩媚娇俏,端庄娴雅的姜大娘拍马也赶不上。姜明霜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与天子早些相知相许,可这点朦胧的情谊又能维系多久呢?
  也是天意弄人,姜明霜最是恬淡之争,偏生去了那是非之地,仿佛一株悄然盛放于山野间的林花叫人连根挖起,栽入金盆,移入华庭,作了一株供帝王赏乐的人间富贵花。旁人也只能唏嘘感慨一番罢了。
  姊妹俩静默有时,三娘子突然探头过来往她手里瞄了一眼,撇了撇嘴道:“啧,你这蹩脚的手艺真是糟蹋了那么好的花样子,这么寒碜的东西你好意思拿去给姊夫穿啊。
  “那有什么,穿不穿由他自己呗,”钟荟不以为然地道,“别一口一个姊夫,这不还没成亲呢嘛!”
  “嘁,”姜明淅斜她一眼,“牙根都叫你给酸倒啦!”
  当日卫琇上门求亲,曾氏少不得在背后藏钩带刺地说了不少酸话,一边暗指二娘子轻狂浮浪,手段令人不齿,转头又讽刺亲女儿本事不济,样样都落于人后,连婚事都叫那酤酒女生出的贱种压了一头。
  三娘子打小心高气傲,被自己阿娘这么一说,心里一时间也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她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自省起来格外苛刻,不知这是人之常情,直怪自己心胸狭隘,不悌不逊,实在是个戚戚小人。
  且设身处地一想,即便二姊的际遇全给了她,她也没有当卫夫人的命——不说当日她根本不会替卫琇挡箭,光是外头纷至沓来的非议就能将她压垮了,更别提萧家搅出的那摊子浑水,姜明淅自问换了自己,是决计无法做到泰然处之的。
  她阿娘说得轻巧,只看见二娘子嫁进高门的风光,却看不到背后的艰辛。姜明淅亲眼看见阴寒天气她旧伤发作时疼得浑身打颤满头冷汗的模样,因为害怕疼起来不知不觉将牙齿咬坏,只能在嘴里塞上布包。与卫琇定亲后,更是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评头论足,分明对内情一无所知却头头是道地妄加评议,若是换了她,恐怕早气死了。
  姜明霜有一个难得的优点,一旦想透彻了,心里便也释然了,与二姊相处起来又像往日一样从容了。
  她倒是从容了,钟荟却暗自叫苦不迭。
  姜明淅爱和旁人较劲,也爱和自己过不去,凡事都要逼着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天资又聪颖,连女红都是姊妹几个当中最细致的,她才帮着姜明霜绣完嫁妆,后脚二姊又定了亲,那二姊夫大约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今日提亲明日就把媳妇儿娶过门,眨眼之间就走完了六礼,把婚期定在了十月,压根不体谅她这能者多劳的妻妹。
  钟荟则只拣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下功夫,刺绣这种劳心费神又考验耐心的技艺向来是得过且过应付了事,有了肩上做现成借口,更是乐得让婢子代劳,一年到头也就是给老太太和钟老太太缝几件贴身衣裳尽尽孝心。
  三娘子一听婚期便着急上火起来:“这才剩几个月了,那么多事儿哪里来得及,不说别的,多少嫁妆要一针一线地绣出来,卫家不是一般门户……”
  没想到她那草包二姊压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这种事让阿枣他们代劳便好了,若是他们也来不及,上外头铺子里买些现成的不就是了。”
  姜明淅对她这自暴自弃的阿姊叹为观止:“就算别的都扔给旁人,可姊夫的贴身衣物总不能假手于人吧!”
  “他穿了那么多年别人做的也没怎么样嘛。”不过话虽如此,钟荟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心动了,看着阿晏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似乎也是美事一桩呢!
  钟荟起先发了宏愿,立志要将阿晏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全都包揽了,绣了半日便觉着做人还是不能好高骛远,做几身中衣几双罗袜也就罢了,到了太阳落山时,搓搓红肿的指肚,觉得几身和一身也没差,情谊到了便是。
  眼下过去半个月了,她还在往第一只袜子上绣松枝,就这样慢工出的细活还叫她妹妹嫌弃,这日子没法过了。
  ***
  寒食一过,又到了一年上巳,钟荟与常山长公主一早约了去她邙山庄园赏春祓禊,洛水边依旧游人如织,纵然没有卫郎看了,仍然有层出不穷的萧郎、裴郎,不过用常山长公主的话来说,这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全洛京的菁华都在钟氏家学里了,她什么时候看不行,何苦去人堆里硬挤。
  至于那号称风流才子的萧九郎,司徒姮义薄云天同仇敌忾:“相由心生,他做了那档子糟心事儿,我如今看他只觉尖嘴猴腮面目可憎。”
  钟荟很承她的情,不过还是一语道破:“是因他鼻梁叫我阿兄打歪的缘故吧。”
  好不容易出去放个风,钟荟大清早便坐着自家的马车,带着婢仆和护卫出城入山了。
  常山长公主前一晚先到,已经等了她许久,一听下人禀报便坐着肩舆迎了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倒还像样:“你和卫十一郎终于定下啦,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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