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芸眼中带泪地看着司徒赫,她突然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极为仁慈的,至少给了她重来一次复仇的机会,至少能让她好好的活着再见他。
“芸儿怎么了?”司徒赫皱起好看的眉毛,他的芸儿极少哭泣,莫不是百花盛宴上芸儿她受什么委屈了?此时司徒赫只恼自己为何中途离场,不待在襄芸身边护她周全。
“没怎么,就是再见故人心中高兴。”襄芸笑着摇摇头,转而又道:“司徒哥哥怎么在这儿吹箫?莫不是百花盛宴没合着哥哥胃口?”
“芸儿惯会调侃我,”司徒赫无奈一笑,接着开口道:“芸儿也该知道我本无意这类宴会,若不是朝中尚未婚配的男子皆拜帖而来我必不会趟这浑水。本是女眷同游,却生生变为了择偶大会。无趣,无趣至极!”说罢司徒赫直视襄芸双眸幽幽开口道:“何况,我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襄芸知他是在说自己,可是她也知自己大仇未报,此时并不是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司徒哥哥,这些年,你还好吗?”襄芸抬头笑颜如花,她刻意避开与司徒赫的情感纠葛不是因为她不爱,而是她不敢,也不能。
“很好。”司徒赫见她并没有回应,嘴角弯起一抹苦笑道,随机转身望向湖心,“芸儿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么?”司徒赫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自是记得的。”襄芸点点头陷入回忆。而后也走到司徒赫身旁,看着湖心亭。
“那时你不过五岁,也是相差无几的宴会,那时夫子刚收女学生,我们好奇,便央了夫子同他一起来看你们讲学。”司徒赫回忆起从前语气轻快:“那时你还那么小,却不似其他官家千金般吵闹,终日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仿佛周遭都与你没有关系,便是现在也是如此。”说着司徒赫看向襄芸的侧颜道:“那时我便在想,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如此没有烟火气。”
“并非是安静,只是无人愿与我玩闹罢了。”襄芸浅笑,彼时年纪尚小,同入学的女学生都大自己几岁,自是不愿意与她玩闹的,她除去安安静静的呆在角落也的确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知道,那时的芸儿是个爱闹的性子。你可还记得,夫子生辰那日,你偷了夫子一坛陈年佳酿,喝的醉醺醺地倒在柴火剁里。夫子半日找不到人可急坏了。傍晚时分我在后厨发现了你睡得正香甜,嘴里还喃喃道‘夫子骗人,夫子骗人,这白水味道怪,涩口的很……’嘴上说着,却还是抱着酒罐子不撒手。你道好不好笑?”司徒赫回忆起儿时过往禁不住笑了出声。
“因着我是女眷,偷酒喝必被责罚,司徒哥哥你不忍心,便替我顶了错处。夫子那时大概是知道的,却因着你的固执,硬是罚你在祠堂跪了三天。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只要有司徒哥哥在,芸儿便什么都不用害怕。”襄芸看向司徒赫,眼底尽是掩不住的深情。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芸儿你不过是看上去安静乖巧,其实骨子里顽劣的很。你和那些高高在上娇生惯养的名门千金从来都不一样。”司徒赫调侃道。
襄芸恬静一笑道:“那时颇爱缠着哥哥,还总是逼着哥哥承诺日后娶我,现下想来,也真是天真至极。”
“幼时承诺的我一直未当玩笑,我是真心存了心思要娶你的。”司徒赫突然道。
“司徒哥哥也道‘幼时承诺’,既是‘幼时’便也知是童言无忌,做不得数的。”襄芸垂下眼睛,不想让司徒赫看见她眼底的深情。
“芸儿,你真只当那时幼时的一句玩笑话么?”司徒赫声音中带了几分沙哑。
襄芸努力克制自己,抬头朝司徒赫挤出一抹笑道:“阔别多年,司徒哥哥再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芸儿也不再是那个心性单纯的女孩了。司徒哥哥心目中的,该是当年那个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芸儿,而不是现在这个冷情冷心,心怀城府的襄芸。”
“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傻丫头也好,现在冷情冷心的芸儿也好,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你,未曾改变过分毫。”司徒赫看向襄芸,神色坚定道。
“司徒哥哥,你看这天,”襄芸说着便指着天道:“你看,这天上万物,日月星辰,自你我相识便在那里了,记得幼时你给我讲了许许多多故事,我们也一起看了很多很多星星。这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和云彩每一天都在这里,仿佛久远之前便已是这样不曾变更,但其实你我都知道,这看似不变的事物早随着沧海桑田变更了无数次。所以没有一片云彩是我们刚刚见到的那片,没有一颗星星是我们昨日见到的那颗。”说着襄芸看向司徒赫道:“这么多年了,那些曾经一起看过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我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襄芸了。”
司徒赫看向襄芸,只觉得她的眼神里包含了一些他看不分明的情绪,有爱,有恨,有不甘,有压抑……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却分明感受到了她依旧是那个她,就算她不承认,也不曾改变。
“芸儿,你可知天上的星星也并非日日更迭?”说着,司徒赫拉起襄芸的手道:“夜空之中有北明七星,千百年来,为无数迷途之人指引方向,任他沧海桑田是世事变迁始终不曾改变,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何种变迁,但不管你怎么否认,怎么拒我于千里之外,我都不会弃你而去。幼时承诺给你要许你一世长安,我司徒赫言出必行。”他看着襄芸,神色坚定道。
襄芸无言,她不知该如何回报司徒赫的一腔深情。前世她容貌被毁,自知与他再不相配,便央了父亲前去将军府退婚。她嫁给龙允啸的时候,分明在酒宴上看见了司徒赫喝得酩酊大醉,她心头像是被人挖开了一个口子般的疼痛,甚至最后,他都是为了能够让龙允啸善待她,能够帮她坐稳皇后的位置,万箭穿心而死。
她不是不悔的。从她大婚那日看见司徒赫醉酒她便已有悔意,可惜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便再没了退路。
☆、第十九章 又闻昔年夜笛声
司徒赫见襄芸迟迟没有应答,也不做勉强,只是拿起别在腰间的玉笛开始吹奏。
这笛声熟悉的紧。
她突然想到幼时的自己在书院求学,每日总彻夜难眠,长夜漫漫,她却极怕黑暗。每每这时,便会从庭院中传来悠扬的笛声。那笛声似乎有安抚之力,让她能够恬静地安睡。幼时她总会想,究竟是谁每日夜晚为她吹奏这曲笛音,可是终不得所获,她也未曾与旁人分享过这段经历,于她而言,这段经历是最为宝贵的记忆。可是她从未想过这曲子竟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所奏,她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一曲终了,司徒赫缓缓将玉笛收起来,道:“知晓你怕黑,夜晚定然睡不着。可男女毕竟有别,我不能时时伴你左右,只能借此笛声多做宽慰。”说完便道:“芸儿,咱们离席已久,也该回去了。”说着便向襄芸来的那条弯道走去。
襄芸和司徒赫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别院,众人也都候在那里谈笑风生,为了避嫌,襄芸径自走向自己的位置。只是现在不如当时,这个位置便是在末尾亦是成了全部人的焦点。
过了一会皇后说自己有些乏了,便让侍女扶着休息去了。龙熙儿在人群中看见了司徒赫的身影,便迎了上去,缠着他与他说说笑笑,而龙亦雪却穿过人群向襄芸走来。
襄芸见到龙亦雪向自己走来并不惊讶反倒是微微一笑,像是早知道她会向自己走来一般。“见过公主。”襄芸朝龙亦雪行了一个礼,龙亦雪却是柔柔道:“不必多礼,你叫襄芸?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襄芸一愣,龙亦雪接着道:“虽是初次见面,可我却觉得你眼熟的紧……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可是你给我的感觉的确是像我们已经认识许久了。”龙亦雪歉疚一笑道。
“公主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也觉得公主面善得紧,公主若是不介意,便叫我芸儿吧。”襄芸看向龙亦雪,缓缓开口道。她曾担心过再重逢时的场面的,她最怕的不是此生陌路,而是曾经的好友与自己为敌。现在看来,老天对自己终归是宽厚的。
“那芸儿也别叫我公主了,叫我亦雪就好。”龙亦雪虽和龙熙儿是亲姐妹,可性格确实迥然不同。龙亦雪性子清冷却温和,寻常人并不敢太过于接近讨好,这龙亦雪却是十足十地像极了皇后的性子,眼高于顶。能让她主动结交的,普天之下也就襄芸一个罢了。
“亦雪……”襄芸叫道。
没有人能体会襄芸此时的感受,失而复得的恋人和朋友,重新转动的人生……获得越多,承担的使命也越多。今生她已不能和所爱相恋,那么,就让她用自己的一切守护她在乎的东西!
襄芸陪龙亦雪走了好一会,她们说说笑笑,谈人生谈理想。龙亦雪发现在很多方面襄芸和她都有相同的见解,这种一见如故宛若知音的感觉龙亦雪从未有过。
很快,日头西斜,游玩的女眷三三两两的请辞。襄芸见时间已晚便也向龙亦雪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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