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信贞道:“怎么就不走?怎么就不走呢?”她难得的好声好气,也不顾大小姐的体面与尊贵,混迹于吴嬷嬷这种势力仆妇的人中间。并慢慢地蹲下来,像是以自己“作则”:“你看,小姐我不也裹了吗?当时,是疼了一些,不过没关系,这长大了,你的脚才好看是不是?”说着,又是一番柔声劝哄。
“不!才不好看!”小女娃又说:“你的那脚,压根儿就不好看!”
“你说什么?你说……不好看?”卢信贞的脸当即板起来。起身,又去看吴嬷嬷。
吴氏吓得扑通一声:“哎哟!三姑娘!你信这死丫头胡说!你信这死丫头!”就这样,又是哭,又是喊,屋子里一片闹腾。
“是的!就是不好看!不好看!”
小女娃儿到底是小女娃儿,一时忘了形,口直而心快:“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而且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自从咱们府上的相爷在看了您的脚之后,他就一直吐,一直吐,狂吐不直……”说着,还跺着脚,重重补充一句。用一种“你若不信,就去问她”的眼神。
当然,那眼神,是对着锦绣。
卢信贞脑门子“轰”地一下,感觉五雷轰了顶。
“二嫂!”她把脸对着了锦绣。“你,二嫂,你……”
脸色苍白,嘴唇又颤又动。身子微微瑟动着,像风中飘零的梧桐落叶。
卢信贞最后走了。
被锦绣所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娃娃,本来死拉活拽还是不走。
吴嬷嬷气急,恼极,羞极,恨极,“啪”地一巴掌就要向她女儿小小的脸蛋耍过去。锦绣将她一把拽住:“放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屋子,能由着你这样泼妇似的混打混闹!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锦绣的威仪就在这一刻统统拿出来了。倒没有十分的动怒,只是微微地一挑眉。
吴嬷嬷吓傻了。“可是,可是二少奶奶,你,你也不能就此害了我的女儿啊……”说着再也憋不住地嚎啕大哭。她的哭声愤懑而委屈,当然,还是那个她女儿“裹小脚”的问题,天下慈母心,这一刻的真情倒是显露无疑。
最后,又发生了什么。锦绣都不记得。约莫对吴嬷嬷说了一句:“总之,你不能再逼着你女儿裹脚!”吴嬷嬷当场就傻眼了。“可是,可是她的将来呢……”她仍旧流泪满面。锦绣便没有说话,走过去,终于以一种难得“不怕”小孩的心态,弯下身来,对那个小小的仅有五岁的女娃儿说:“回去吧!到底是你母亲,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为了你好……”
吴嬷嬷不说话。
小女娃儿终究给带回去了。
回去还会不会继续给她的女儿裹脚?锦绣,也只能这样了。她用她的少奶奶身份:“如果,下一次我看见她的脚是残的!到时候——”此话包含的内容太多。吴嬷嬷磕头,只能把女儿一拽:“死丫头!走!”
锦绣冷笑一声。弯了弯嘴。忽然,她想起什么——
“春儿!”
卢信贞走的时候,是的,锦绣怎么也忘不了她走之前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儿。如淋冰水,如坠冷窖,如斯哀凉的恨意……锦绣,她忘不了!
“春儿!春儿!”
……
晚上,卢信良从朝部疲惫十足回来,锦绣现在约莫对这男人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复杂”感情。命一些丫鬟备了参汤,想着他白日劳累也不容易。最后,丫鬟奉来汤,锦绣端起碗用勺子舀起吹了几口,“你尝尝!”她笑:“这是我特意让丫头们熬的,里面加了些果仁,胡桃肉、松子,还有福果……这是我娘家的一个老嬷嬷教我的,又叫‘清泉白石茶’,对你的睡眠很有益处……”
卢信良看怪物似地打量锦绣。手把茶接过来。“嗯……”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锦绣问:“我说味道……怎么样?”
屋外又融融飘起了零零细雪。锦绣最后还是被卢信良一把扯抱进了怀里。口咬舌吮,鬓发斯磨,就跟发泄似地,吻了起来。
这男人心里有气,到现在都还“余怒”未消。
锦绣最后又被这男人动作野蛮而粗鲁抱到了床上。
华彩如如七宝琉璃的梅花帐帘,帘子上,细细密密的纹路,映着烛台上幽黄的烛火。
锦绣的一只腿被卢信良高高举过肩颈。他真的有气!“哎呀,好疼!……”好痛!真的真的好疼!
锦绣想骂脏话。
其实,现在的锦绣,颇有点心不在焉。有一点儿“身在曹营心在汉”。
男人的手,丝绸羽毛一样游移过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足踝以及挺立傲人胸部,并一下一下,便着蕴藏在身体里波涛汹涌般猛烈的撞击。然而,锦绣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始终想到的,是卢三姑子今天早上来了最后又走看着她的那双眼睛。
是的,她就那么看着她——“二嫂,你,你……”
锦绣越想越火大。“哎哟!”又是一阵猛烈而巨大的撞击。锦绣再次吃疼。“唉哟!我不要了!相公,我不要了,停下来,快停下来……”吃了炸药是怎么着?!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俯身,他看着她,同样地大汗淋漓,喘息不停。一双眼睛,乌黑幽沉。烛光里清澈透亮。“你,不想给我生孩子?……”那意思是,你又想给谁生呢?嗯?然后,面红脖子粗,发泄发狠又是一幢。
锦绣感觉被这男人撞得魂都要崩裂四散了。
“诶,我问你,相公……”
锦绣这辈子最大的“狼心狗肺”,就在于永远没有一颗善解人意之心。昨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俨然是卖豆芽的抖搂筐,忘得干净又利索。男人早上走的时候,板拉着脸,她觉得那是一种习惯。晚上回到了院子厢房,接了锦绣的茶,淡淡啜一口,有没有那里不对劲儿?眼神有没有不对劲?床上这般激动动作发泄报仇似地对付她,锦绣,还真的是“狼心狗肺”,也不去猜猜这是为什么?
“诶!”她又说:“你妹妹卢信贞的那事儿,是你拿去到处说的,嗯?”
这狗/日的卢信良,要真是他拿出去四处宣扬,见人就倒,锦绣说实在的,她会看不起他!
真的,她这个人也着实奇怪,那个卢信贞不是她死对头吗?她一直看锦绣不顺眼吗?
然而……要是这事儿真的被卢信良拿出去四处宣扬,说,我卢大相爷,自从看了妹妹那畸形怪状犹如尖笋猪蹄儿的脚后……回到他老婆屋里又是如何如何吐的……那么,她锦绣,绝对绝对会看不上他!
……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卢相:格老子,心里的那个气哦~
第47章 “博学多才”的锦绣
其实, 卢信良倒没锦绣想的那么龌龊不堪。
一个堂堂相爷, 又是大老爷们, 向来正派,作风严谨, 至于吗?
这天, 锦绣又去找寡妇孟静娴学做针线,因缺少了花样, 锦绣索性和孟静娴一路回拿。
正走在半路,曲溪桥竹林那边围墙根儿底下,忽闻一阵轻浮不知好歹的年轻男子窃笑交谈:
“我跟你们说, 那三小姐的‘金莲儿’,当时我也看了……嘿, 还真别说!怪不得我家相爷要吐, 换了是我,也要吐的!”
“……”
“唉!这话又说回来!我以前也老是幻想着女人的三寸‘小金莲儿’究竟是个什么样?是不是真的‘美如春笋犹如莲瓣’呢?……”
“……结果呢?”
“结果, 像尖尖的小猪蹄儿!”
“哈哈哈, 哈哈哈……”
接着, 又是一阵放荡轻浮的窃窃偷笑。
曲溪桥的竹林, 正是通往孟静娴、卢老太太、三姑娘卢信贞院子及锦绣和卢信良院子的中间必经道。围墙筑得单薄,四有拱形月门可通。当时, 雪已经停了,阳光初照,冰雪开始融化。最开始,锦绣并不知道围墙那边说话的男子究竟系谁?
孟静娴边上蹙蹙眉, 两个人相视一眼。
是的,当时的孟静娴,正给锦绣又说起她妹妹容妃孟静若的事。上一次,偶然的一次有口无心,不慎被锦绣所听见。锦绣虽极力豪豪迈迈表现对这事儿的无所谓,不在乎,然,彻底地不在乎却是骗人。搁在心头,偶尔间拿出来倒腾倒腾。现在,她旁敲侧击:“你妹妹……哦,就是容妃娘娘,以前……以前常到咱们府上来小住吗?”
她嘴角含笑,笑得眉眼儿敞亮大方。
孟静娴就想:糟了!自己上一回可是把篓子闯大发了!正想,该怎么说。不料,一阵轻浮窃笑浪语,就是前面所说的围墙那边男人的低低笑谈。
锦绣勃然大怒。“大嫂!”她说:“我去去就来!”意思是,你先再边上站着等着。
孟静娴刚要说一声啊喂弟妹你要干什么。
锦绣把臂上画帛一撩,模样笑吟吟地,挑着眉,慢悠悠,嗯咳一声,负手上前。
“……哦!我当是哪个小王八羔子在这不知好歹混说混笑,不就是咱们相爷跟前儿的狗腿子青云吗?我说青云呐!想是活腻歪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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