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问,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意思是,你不是这么糙吗?当然,那时的锦绣尽管小脸上泪痕未干,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这个粗糙得就像年轻翻版父亲的男人,给她心灵上,却带来一种同是父亲般的安全与温馨温暖。
王翰脸涨得通红。“这你就不管了!”他说。其实,是常常去那种地方的原因之故。男人嘛,尤其是他们这种军营铁血汉子。因为需要,偶尔去去,发泄身体欲望。
当然,这是这个粗糙蛮汉在未发觉对锦绣动心之前。动心之后,这人,就整个的一庙里吃素斋戒的和尚,吃素都已吃成习惯。
而锦绣,之所以会那么口齿伶俐、妙语连珠,甚至动辄啊呸地一声,说一句“他姥姥”的——
其实,除了从父亲那里得到真传之外,这个军营的生活,也对她“影响”不少。
刚开始,锦绣成天以泪洗面哭着吵着要离开,无法接受这样野蛮而毫无文明的军营生活。如,有一次,锦绣听见嘻嘻哈哈的军帐里,那些士兵们满嘴的哈喇子讲着那些荤段子,说,女人的奶/子像什么白花花的大馒头,他们很久没有吃到那白花花的香馒头了,锦绣刚进账,只听了话里一半,便问:“谁说的!你们昨天不是才吃了好几大笼吗?”众人都笑。有人说:“小非!你明儿再做几笼给我们大伙试试!”小非,是她的化名,当然,他们都以为她是“男丁”,说话间,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锦绣讨厌这些人的粗鄙和野蛮。
直到有一次,她看见一个受伤的士兵,血淋淋的胸部伤口上,有无数只蚂蟥在不停往里面钻。锦绣那时已经逐渐适应军营里的生活,并帮一个军医慢慢学着处理包扎。当时,那个蚂蟥就那么在士兵的伤口上一直钻,一直钻,锦绣“呕”地一声,胃部难受,便大吐特吐,几乎没晕阙起来。
“快点包啊!”老军医说。
“我,我……”锦绣胃里还在呕。
“哎呀!我叫你包!快点啊!”
“……”
后来,那个士兵死了。锦绣一直都在挣扎难受:如果,当时的她的胃部不是那么难受,如果,当时不是那么一直眼也不敢去瞅那士兵的,就那么在那儿大吐特吐,如果,她的动作能再快一点,那个一直到死都不痛哼一声的铁血将士,他还会死吗?会吗?
锦绣渐渐学会了和那些粗鲁野蛮士兵们打成一片。
也讲荤段子。也随地吐痰。也说粗话荤话。“啊呸!”“他什么姥姥的!“这狗/日的不要脸的腌臜东西!”这似乎成了过嘴瘾时,最最得劲儿的发泄方式。
王翰说,有一天,他忽然走到陈国公、也就是锦绣的父亲跟前儿:“大将军——”
他朝陈国公鞠身,行得郑重其事,霸气十足:“如果我要娶你的女儿做夫人,你开个条件!只要我王翰办得到的,就是这条命,也可以豁出去不要的!”
锦绣又一次傻眼了。彻底地,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不肥 ~就一句,嗯?
第28章 相爷的醋劲和危机
后来的王翰到底还是没有把锦绣娶进府邸。
没有别的缘故, 却是因着锦绣。
她作妖。
锦绣有时候也禁不住常常地想:那个王中尉,多好的一个人呢!除了糙一些, 鲁莽一些, 大字不识一些,真真是铁汉却满肚子的柔情。想嫁给他的女人, 应该是排了长队,从东二街、直排到西华门吧?
锦绣的父亲陈国公说:“嗯咳,王少将——”
是的, 那时的王翰还只是个少将, 从五品官职。锦绣的父亲陈国公估计心理某方面有一点……暂且叫做“阴暗”吧?端起了未来老泰山的架子——是的,他的这个宝贝女儿,好容易养大, 如今刚刚一带进军营, 就没曾想出了这档子“事儿”!锦绣的女儿身是何时暴露的?这小子,又是什么时候怎么看出来的?看出来有多久了?锦绣没有动心吧?还有最最重要的,这小子, 他有没有占到他这宝贝女儿的“便宜”?
“你想娶我女儿啊?”他又说:“那得看看你的诚意,究竟够不够!有多少!”
王翰倒也实诚, 身子板挺得直直的, 标准军姿,仿佛在审受着未来丈人的检阅。
“你得捱受下我这五十的鞭子?五十鞭子!小子, 我说你的皮儿那么嫩,那么细,你觉得你捱受得了, 嗯?”
王翰这人倒也怪,牛高马大,言行举止动作也糙,偏偏地,皮肤白皙,细皮嫩肉,有些女人的肤质,也未必极他一二。
王翰后来还真的捱了!
锦绣骂她的老父陈国公是“老王八”、“老乌龟”、“老流氓”、“老龌龊”、“老变态”……鞭子就那么抽打在王翰细皮嫩肉的背脊骨,一下一下,和着帐中的灯火烛影摇曳,“噼噼啪啪”,并且一边抽,陈国公一边翘起那得意洋洋的八嘴胡须,“——你以为我女儿就那么好娶?”“你想娶她?”“你以为你是天潢贵胄就很了不起,嗯?”“小子,让本将军我告诉你,我这女儿,你知道她是谁?——是我的心头肉!心肝儿宝贝!你要娶她,不捱这鞭子,本将军看不出你的实诚来!”
锦绣要疯了。
“老王八”、“老变态”……她还在骂。然而,锦绣越骂,陈国公越是得意洋洋。“女儿啊!”他说:“这才叫做‘陶公祖三让徐州’——非如此,我试不出个诚心诚意来!”意思是你骂吧,你今天越骂,你以后会越感激我这“老畜生”、“老王八”……
锦绣气得直咬牙切齿,直跺脚狂跳。
后来,鞭子也挨完了。王翰背上的皮肉都快崩裂如一团稀烂的烂泥。不过,闭着眼,深吁了一口气。并也不打咳喘一声,猛地身子一挺,站起身,依然如风如松,站得直直的。他笑了,嘴角得意洋洋高高翘起,“老泰山!老将军!”他仰首哈哈一两声,“现在,娶你女儿做夫人,你应该没什么幺蛾子了吧?”
陈国公哼地一声,把鞭子往地上一扔。
锦绣的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她问王翰:“你说,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啊?——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一副英勇刚烈的样子?要漂亮,要美貌,你去找啊!天底下这种女人多得去了!满街一大把抓,你为什么非要赖着我?啊!”
那是锦绣的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眼泪。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后来,王翰又去见了锦绣的母亲,陈国公夫人。
是的,到现在为止,锦绣一直都不明白,王翰,到底是喜欢看上她锦绣哪儿了。陈国公夫人,也就是锦绣的母亲说:“他喜欢你哪儿?——你就那么不稀罕值钱?”呵,意思是,你个木头二愣子,你身上的好处你自己都不知道?
锦绣母亲看来是同意这门婚事了。
锦绣说:“我不嫁!你们同意,我可不同意!”
房间的气氛一下怪异起来。陈国公和陈国公夫人相互看一眼。敢情,这一出一出的,又是挨鞭,又是哭泣求救,甚至这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儿把陈国公“老乌龟”、“老王八”、“老混账”都骂了……可是,竟是一场独角的?
“为什么?”锦绣母亲挑眉。
锦绣道:“不为什么,没感觉,不喜欢!”原因直接而简单。
锦绣母亲霍地一下站起来。头上珠钗首饰,映着烛火,一闪一闪。边上打扫柜几的丫头正好手拿了一个鸡毛掸子。锦绣母亲走过去一把将那掸子抢了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她把那掸子,上上下下,半空挥舞。当然,没有落到锦绣身上。却是一阵虚晃。“你再说一次?为什么不同意?这王中尉王少将究竟哪里不好?你嫁给了他,你老娘我今后,今后——”
——今后什么?
——究竟今后什么?
锦绣母亲身子抖起来。像风中的残叶,虚虚飘飘,十分狼狈。
而就在这一刻,她女儿锦绣却是笑了。冷冷地一挑眉。抿着嘴儿,掸掸衣袖,坐下,什么也不说。
“你打啊?你为什么不打?你下不去手?嗯?萧爱颐,你是不是下不去手?——”
甚至,狷介而猖狂地,竟直呼起她母亲的名讳来。
那个被称呼为萧爱颐的女人,也就是堂堂的国公夫人,一瞬之间,豁朗一下,软坐在椅榻,脸白了,四肢也僵了。身子越抖越厉害。他相公像是看不下去,赶忙来搀她:“——霏霏!”意思是这是你母亲,他把脚猛烈地一跺。整个身子也像在抖。
是的,这就是他们的家庭。
锦绣的家庭。
锦绣慢慢地转过脸去,眼里写满迷茫,写满失魂落魄。
画屏暖阁的最最正中,那儿放了一面西洋的穿衣镜子。镜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线毯,一排排同样的白色穗子直垂下来,微风中轻轻曳着。很是古里古怪的摆设,竟是与这个时下很大很大的不同。她望着镜子中的那三个人——她,母亲,父亲,并一枝腊梅,它的枯枝像从月洞门横伸出来。插在瓶中,倒映在镜里。而这样的摆设,这样的影子,再一次与童年时光所定格的那记忆画面重叠起来,并且,有很多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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