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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不做粉侯 (珠玉瑶光)


  反倒将她看得心里发毛。明明她是受害者,却在那不明意味的目光下,扭曲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施害者。不过,她向来都是得理不饶人,又对他有所企图,此时岂能示弱,遂睁圆了杏眼,瞪回去,看谁先眨眼。
  那人看似虚软的眼神里,看进去了,便如幽潭流光,深不可测,暧昧不明。夜长欢便用自己那生龙活虎,爱憎分明的利落视线,狠狠地与他纠缠。
  良久,终是裴煊先垂了眼睫,虚掩了双目,轻叹了口气,说到:“随你吧……”
  夜长欢一怔,一向比冰石还强硬的裴大人,怎么这么好说话,竟随了她的意?那么,她想借机勒索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却见着他突然将双手往案沿上一撑,骨节突出,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夜长欢这才瞧出些不对劲,赶紧问他。
  “没什么……一会儿……就好。”裴煊的声音,虚弱而吃力,极为艰难。
  “要不要去医馆请个大夫来瞧瞧,或者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眼前突变,夜长欢起身跳了起来。以她公主府的习惯,有个病痛,向来都是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的。
  这会儿,她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人先前那老僧入定的姿态,还有那一直虚虚地看她的眼神,哪里是什么温柔暧昧,怕是早就在忍耐不适了。
  “不用……”裴煊颤抖得越发厉害,却又努力撑着眼皮,见她绕过几案来扶他,便抖抖索索地抬起手,胡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抡圆了舌头说话:
  “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现在的模样……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算我求你的……”
  话音刚落,身形就一歪,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夜长欢被那高高长长的男子身躯一撞,一个跪坐,半个身子被压在地席上。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僵着手臂,就着那抱他在怀的姿势,试着唤了几声,他都没应她。
  应是昏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煊哥晕厥了,公主快上。
公主: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作者:你居然不是?

  ☆、06 他在我这里

  紫苏和半夏在庭中候着,闲看天外云卷云舒。看着脖子发酸,站得双腿生麻。
  公主跟裴大人这顿茶,还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去了。以裴大人的心性,既然都上公主府来要人,定是不会空手而归的;可是,以公主的脾气,送上门的裴大人,能让她敲诈勒索亵渎,她老人家也定是不会手软的。
  真是够呛!紫苏心想。
  而半夏想的则是,又不让她进屋添茶,这会儿应是连茶母残渣都给喝了吧!
  “紫苏……半夏……”
  两丫头终于听见了公主的呼喊,只是,那声音,听来跟掐了脖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
  跟裴大人掐架,有这么累吗?
  两人也不敢往深了想,赶紧过庭上阶,进屋去。
  夜长欢被晕厥的裴煊压在地席上,转头看着窗棂上流转的阳光,觉得幸福来得太不可思议。却无暇去体会这砸在她身上的欢喜。
  裴煊突然颤栗,晕厥,却还说过一会儿就好,敢情已经是轻车熟路,见惯不惊了。
  可是,她惊啊。这该是怎样的怪症?
  如果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随时都有可能晕厥得不省人事,那确实是不足以领兵,不堪为重臣,甚至,也不能当家主的。偏偏这几样,竟都是裴煊命里带的。镇守西北,正与夏国打得如火如荼的大熙国柱裴老将军,只有他一个独子啊。
  怪不得,裴煊一反常态,主动来求她,宁愿要她任意开价,也要让她保守秘密,不可声张。
  她当然舍不得随意张扬,拿捏了这个把柄在手,以后,还不得由她任意宰割,为所欲为啊。不过,现在还不是索要红利的时候,还得先把这大爷照顾好了再说。当即让进屋来的两个死丫头,过来帮着她抬人。地席上凉,不是病人待的地方,即便有她当肉垫。
  “抬到哪里去?”主仆三人连拖带抱,拖拽起地上那身长体沉的男子,突然想起没个去处,紫苏才开口问到。
  “我床上。”夜长欢想也不想,便给裴煊安了个歇息处。
  两丫头忍了忍惊讶神色,照做便是。七手八脚,将昏迷的裴大人放到公主的描金雕花大床上,褪除鞋袜,解了外袍与腰缠,盖好锦被,放下芙蓉罗帐。
  然后,麻烦就来了。且还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最先来的,是端木赐。
  拿着一叠文书,说都是要赶在今日往下发的,需要裴大人的官印签署。他都已经上裴国公府找了一趟,才给指点到公主府来的。
  夜长欢端坐在外间的堂上,神色凝重地说:“他……睡着了。”
  其实她心中亦在颤抖,玉京府尹在办公时间,跑到她府上来……睡觉,这得让端木赐的心灵,产生多大的震撼!
  果然,端木赐惊得半张了嘴,半响说不出话。终是强吞了几口唾沫,露一脸焦色,硬着头皮求她:“那……能不能烦请公主叫醒一下大人?实在是公务紧急。”
  “哦,你把文书给我,我拿进去让他押印。”夜长欢摊手,示意端木赐把手中文书给她。
  端木赐听话地照做。可心中又是一阵惊魂动魄,什么时候,裴大人跟安阳公主竟然亲厚到了这种程度,连办公都在公主的内室,甚至是床上?
  夜长欢无视端木那一双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捧了文书,快步入内室去。
  她也是赌一把。
  裴煊是叫不醒的,她先前已经试过若干遍了,再拍下去,脸都得给人家拍青肿。不过,先前见着他腰上的佩饰,除了一个装鱼符的金鱼袋,还有一个兽爪样的金缕包,里面多半装的就是府尹官印。
  果然,在那个荷包里,摸出一方龟钮银印来,赶紧自作主张,打开文书,一份一份地,啪啪啪,盖印了事。然后,拿出去塞给端木赐,让他赶快走。
  打发走了端木,好不容易,捱过晌午,又来个更难缠的。
  太子来了。
  十五岁的储君,与小舅舅亲厚,说是约好了午后对弈,在学宫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舅舅来,心急的太子殿下就直接出宫来找。先上玉京府衙,问端木赐,便给指点到公主府来了。
  “他晌午就走了。”夜长欢看着这个小霸王就头疼,直想糊弄过去。
  “你骗人,他的跟班小厮还在门房上呢,说他今晨来了,就没出去过。”太子凤目一睁,一句话戳穿了她,又开始左顾右盼,鱼一般到处游走,眼看就要往她的寝房里钻。
  “他在里面……睡着了,别吵!”夜长欢赶紧一把拉住他,说了半句实话。
  那少年一个愣神,继而一声大笑,双手一拍,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挤眉弄眼,冲她嚷到:“皇姐,你把孤的舅舅怎么了?”
  “没什么,他到我这里来说些事情,后来有些困,就睡了。”夜长欢试着解释一下,可是,自己都觉得,是越描越黑。
  “不是……我说……他怎么就睡到你的床上……你是不是把他给……睡了?”太子聪慧好学,跟着名士鸿儒学经策礼仪,可私底下,亦喜学些江湖习气,市井粗话,油嘴滑舌。
  “随你怎么想……”夜长欢垂着眼皮,半推半就地敷衍了。
  随这小子怎么想,也随他回去后怎么传,反正,她无所谓。甚至,她心中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恶魔,在蠢蠢跳跃着怂恿她:阿奴啊,你不是求之不得吗?多点绯闻,多点瓜葛,多点乱子,以假乱真,弄假成真,才好呢。
  “看不出来,你行啊,姐?这几年,上国公府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他也没有个把瞧得上的,宫里送他美人,他也一个不要,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居然被你给……糟蹋,哦,不对,是征服了……恭喜你,终于拿下了……快给孤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搞定的……你知道孤没有偏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辈份啊,炙手可热的权势啊,蜗角虚名的前程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闺中合鸾……”
  太子啪啦啪啦,话匣子一开,就说个没完。偏偏他又是个知情人,就把她当成个情场楷模,皇家笑话,寻乐子。
  夜长欢见他稀里哗啦一阵乱吐,越说越不像话,索性绷了神色,摆起姐姐的谱,捡着他话里的那些浪荡之意,反过来开始教训他。说他身为储君,说话不经脑子,不知检点,吊儿郎当,跟个坊间混混似的,明明是这大熙之主的继承人,却还一副视权势如粪土,看富贵如云烟的清纯样,让有心人听去了,少不得要乱做文章。
  安阳公主没甚正经本事,可是要论翻嘴皮子,打口水仗,除却在裴煊面前容易舌头打结之外,其他时候,只要发挥稳定,玉京城里的,似乎还没有几个对手。
  太子就听得缩头咂舌,不多时功夫,就觉得耳朵起茧,如坐针毡,逃也似的,起身要走。说是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得抓紧时间去集市上溜一溜,才够本。
  夜长欢当然求之不得,送瘟神一般,赶紧将那口无遮拦的太子小爷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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