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的这句身体虽然调养了很久,但毕竟积弊已久,表面上看调理得不错,实际上内里却还差得多。所以她也就是勉强能赶得上普通人的速度,跟练家子是没法比的。这会儿被人追杀,只能狼狈的躲闪,利用地形跟对方周旋,全无反抗的余地。
照这么下去,等到她力竭,便只能束手就擒,任人鱼肉了。
但江素从来都对自己狠得下心。
片刻之间,她已经下定决心,于是闪躲的时候动作故意慢了半拍,让对方的剑扎在了自己肩上肉最厚的地方,然后忍着疼痛,拧身将匕首送了过去。对方招式用老,剑入肉之后江素又收紧肌肉,急切间拔不出来,只能侧身躲避。
但江素早已料到这一点,她拼着自己受伤,可不是为了逼退对方一下,势必要见功才行!
所以江素在将匕首送出的同时,后退了一步,剑尖几乎贯穿自己肩膀的同时,她的匕首也刺入了对方的小腹之中。江素手上用力一搅,将伤口扩大的同时,也伤到了对方的内脏和肠子。
这样的伤,虽说不能当即致命,但实际上却是根本无救的。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握剑的手松开,同时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江素就借着这个机会,一边往前跑,一边伸手试图将剑□□。
对方显然并不是专门训练的杀手,在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自然顾不上追杀江素。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江素才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剑□□,处理伤口。早知道刚才就不将金疮药还给赫连辙了,江素忽然想到,现在自己身上没有药材,能做的竟是有限。
好在这山林之中,也能够找到些药材。虽然没有炮制过,但江素也顾不上了,扯下来用嘴嚼碎了,便往伤口上敷。
将将处理好伤口,便听到了脚步声。江素立刻起身,警惕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却看见了赫连辙。按照他的速度,早该到行在了,莫非是又倒了回来?
江素虽然不自恋,但也不妄自菲薄,她认为,赫连辙是来找她的。
果然赫连辙一看到她肩上的伤口,面色便微微一变,“你受伤了?”
“这好像不关赫连将军的事。”江素靠在树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赫连辙不是管闲事的人,为何会倒回来寻找自己?
赫连辙闻言微微一顿,继而笑道,“谁说不关我的事?陛下让我来照看夫人,结果夫人却受了伤,我自然是要去陛下那里请罪的。夫人以为呢?”
“将军自己的事,何必问我?”江素分毫不让。
她如今的确是需要有个人将消息传到李长庚口中,但即便没有赫连辙,江素也能做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便不需要承他这个人情。
赫连辙也不辩解,就站在原地问,“夫人还能走吗?”
听到他这么问,江素即便是死撑也要撑到行在了。
等终于到达时,江素整个人几乎快要站不稳了。之前一直是走到行在的信念支持着她,即使眼前一阵阵发黑,也还是咬牙走过来了。现在到了地方,她几乎没怎么挣扎,便倒了下来。
若不是赫连辙一直跟在后面,及时把人接住,恐怕她就倒在地上了。
“女人还是柔婉些好。”赫连辙将江素打横抱起,自言自语了一句。似江素这种死要强的性子,真难以相信她会幽居在上扬宫中长达十年之久。或许,这件事情还有别的缘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江素醒来时,自然便见到了李长庚。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换了干净的衣裳,睡的房间应该是李长庚驻跸时的住处,装饰华美尊贵,许多东西都是帝王才能用的。李长庚就坐在床前,面前临时加了一张桌案,上面摞着厚厚的奏折,显然,即便是出了宫,身为皇帝也仍旧日理万机。
江素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轻声唤道,“……陛下?”
李长庚立刻转头朝她看过来,眼神中含着爱惜和轻微的责备。
江素低声问,“陛下怎么来了?”
“朕若再不来,你该把自己的小命也折腾掉了!”李长庚似乎十分生气,闻言怒视着她,“有什么事,你难道不会派人跟朕说一声吗?何必以身犯险?”
江素抿紧唇,不说话。
☆、第19章 心有余悸
其实李长庚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怪江素是毫无道理的。
从江素第一次遇险到最后受伤,集中在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和机会将事情告知他。对方根本就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才手段迭出,根本不给任何退路。
要不是江素运气不错,要不是自己事先让赫连辙跟着,说不准江素今日已经毙命在那片山林之中了。
想到这里,李长庚仍旧心有余悸。
于是他半是遮掩自己说错话的尴尬,半是心疼江素的道,“朕之前想着你不愿意受宫中的束缚,愿意住在外头也无妨。如今想来,却是令人后怕!这回朕可不会再让你自己做主了。等你身上的伤略好些,便跟朕回宫去。”
江素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反正皇帝已经说了,不会理会她的态度,既如此,她也就不需要表态了。
李长庚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怒极反笑,“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朕这样处置不对?你若是住在宫里,今日如何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这样的危险固然没有,但别的未必没有。否则十年前,她是怎么从宫中离开的呢?
不过江素并没有提醒李长庚的打算。她抬眼看向李长庚,面色平静的道,“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妾自然无权置喙。”
“那你是怪朕独断了?”李长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若是江素承认,说不得就会触怒他。
“陛下难道不独断?”江素毫不客气的反问。
她根本不怕触怒李长庚。何况,李长庚不会因为这句话生气,江素有这个自信。
果然,李长庚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朕是这天下之主,人人都要听朕的。朕本就该独断。之前没有独断,让你留在这里,才是做错了。这回朕可不会再犯。”
“陛下这话好没道理。”江素慢慢的看了李长庚一眼,道,“妾之前留下来,也是陛下同意的。怎么如今出了事,陛下就要把责任都推给妾不成?这个罪名,妾可不敢认。”
“你呀,嘴硬!”李长庚脸一板,问她,“遇上危险时,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想……若是陛下在就好了。”江素飞快的看了李长庚一眼,然后低下头,双手抓着被子的一角,有些不安的扭着。
李长庚见状,起身走到床头坐下,小心的避开伤口,把人揽进怀里,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这回知道怕了吧?”
江素垂下头,将自己依偎在他怀里,并没有回答。
吓坏了吗?并没有。对于江素来说,这一日大家经历固然万分惊险,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丢了性命,但若要将她吓住,却还差了些火候。她所经历过的事情,莫说是李长庚和徐玉容那样绮罗丛中养大的人,即便是赫连辙在凉州边疆生活了十年,也未必就能尽知。
想到赫连辙,江素的心情还有些复杂。
虽然在面对赫连辙的时候,她说话从不客气。可是江素自己心里清楚,她毕竟不是个完全坏透了的人,她的底线是很低,但并非没有。赫连辙几次三番救了自己,不管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她都必须要承这一份情。
至少在面对那样危机时,赫连辙在她身边。
江素从不怕被人利用,怕的是自己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当然了,她也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多数时候,只有她利用别人,没有别人利用她的。
所以,她沉默片刻后,便问,“是赫连将军通知了陛下?”
“正是。”李长庚闻言又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若非朕担忧你,派了他来,是否素素即便遇上了这样的事,也要瞒着朕?”
“妾不敢。只是陛下日理万机,怎可因为这样的小事分神?”
“这还是不敢?”李长庚被她气笑了,“你的性子,朕算是明白了。也不知道怎么生就,总要跟朕拧着来。不过这一次的事,的确是要多谢阿辙,回头你见了她,可要道谢。”
“陛下跟赫连将军关系很好?”江素故作好奇的问。
虽然她之前也打听了一下赫连辙,但是能够被她打听到的消息,都是不那么值钱的,众说纷纭,多半都不可信。所以现在有机会问问当事人,江素自然不会放过。
这样,她才能够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李长庚便跟她说了一下赫连辙的事。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故事,无非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别人亲近些罢了。现在君臣有别,要说关系还像从前那样好,也不知道是骗李长庚还是骗别人。
所以李长庚说得十分简略,大概自己内心里,对赫连辙并非没有任何忌惮。
江素便适时的做出疲倦的样子来。李长庚见状,也不再说,扶着她躺了下来,“你身上的伤要慢慢养,躺着歇一会儿吧。朕还有些事要去办,等用晚膳的时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