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方便,此刻方便吗?这后院只你我二人,岂不是更不合适?”余竞瑶语气冷淡。
陆勉不怒反喜,笑意更浓,指了指她身后,站在正堂门口的小婢。“有她们在,还有我随来的小厮,怎么说就是你我二人呢。”
余竞瑶没应,陆勉打量了她的身子,这会站起来,倒是能看出微隆的小腹了。余竞瑶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他清楚,不免心疼她,也怨沈彦钦太自私,不该这么急的,总该让她多养一养,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可还好?”
陆勉这一问,让余竞瑶冷冷地笑出声来。“陆尚书不是打听得很清楚吗?还用再问吗?”见陆勉略显尴尬,余竞瑶续言道,“我不管你目的如何,陆尚书,请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好歹给彼此留些余地吧。”
余竞瑶话说完,转身便朝正堂走去,然还未踏进门,就看到霁颜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从前院跑了过来。刚要说什么,见陆尚书也在,她神色踟蹰地搀扶着余竞瑶入了房间,这才把手里捏着的纸条给了余竞瑶。
“方才有个小婢说,府门外来个身穿官服皂靴的人让交给王妃的。我也不知是什么,便拿过来了。”
官服皂靴?给自己的?余竞瑶纳罕,接过纸条展了开,上面只有两个名字和一个地点。
“宁王,郑启商。西城门永禄巷。”
余竞瑶看着纸条沉默半晌,霁颜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出声,默默候着。
这纸条是谁送来的,目的又如何余竞瑶不知,但这信息很清楚,是想告诉她沈彦钦此刻正在西城门永禄巷,让自己去找他。
找他?余竞瑶安奈着提悬起的心,缓缓地把纸条又折上,坐在了正堂的坐榻忖度着。这种事,还真是没办法往好了想,是有人想要把自己引过去,如果沈彦钦果真在那,那这人的目的应该是想让自己看到什么;若是沈彦钦不在,那这岂不是个陷阱?余竞瑶拿不定主意,也参不透这背后的欲意,不过她知道和沈彦钦对立的人确实不少,方才的陆勉,宫中的贵妃,还有刺杀他的神秘人……
“郑启商。”余竞瑶回忆着这个名字,喃喃着。
霁颜恍然想了起来。“这好像是郑大夫的名字。”余竞瑶诧异地望着她,霁颜肯定地点了点头。“郑大夫给王妃开的药方,上面署的就是这个名字。”抓药的次数多了,霁颜自然也有了印象。
沈彦钦和郑大夫在一起?余竞瑶的思路更是乱了起来,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曾经自己侵寒落下病根他们俩个就是私下商量瞒下自己的,如今又是谁病了吗?不会是自己,那会是沈彦钦?想到这余竞瑶方才的镇定开是动摇,她的心慌了。
“去把林校尉唤来。”余竞瑶把纸条捏揣了起来,对霁颜道。
这事来得蹊跷,再慌,她也冲动不得。
林川林校尉是沈彦钦派来保护余竞瑶的护卫,余竞瑶没多言语,只是告诉他去西城门永禄巷转一转,看看宁王是否在附近,切记不要让人发现了。林校尉应下,独自一人去了。然林校尉刚一出门,便被陆勉唤来的东亭,已悄然地跟了上。
正堂中,余竞瑶的心始终放不下,一来惦记着沈彦钦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二来她不知道这字条是谁人给她,目的究竟如何?
林校尉脚上功夫了得,半个时辰便返回。一路奔走,站在余竞瑶面前时,却也气息不乱。
“如何?宁王可在?”余竞瑶迫不及待问。
“在。”林校尉中气十足应。
余竞瑶的心一紧,平静问道。“宁王在做什么?郑大夫可在?”
“郑大夫在,宁王他……”林校尉有些为难,不知这话该如何开口,有些话不是他一个做下属能说的。余竞瑶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不在问下去,而是对着他言道。
“林校尉,带我去一趟吧。”
林校尉连个犹豫都没有,余竞瑶辞了兄长和晋国公,言道身体太乏,打算回宁王府了。母亲留她不得,把她送到了府门外。有一队人护着,母亲也放心了。
出发时,余竞瑶脑袋里还在不停地想,可是越靠近那巷子,她越是冷静,最后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直到来到了永禄巷口,那座深宅前,她长吸了口气,没用任何人帮忙,也不叫人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径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穿过门厅,是一个不算大的庭院,余竞瑶一眼就看见了守在东厢门外的程兖。程兖见王妃微怔,还没待他言语,房内隐隐传来女子温柔清亮的声音,“承越,再喝一口,再喝一口以后就好了。”
“我不想喝了。”这声音有气无力,应该是个孩子。
“不要任性,都喝下去。”余竞瑶的心猛地被捏了一把,这幽沉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甚至希望自己是听错了。那房间里的一定不是沈彦钦。
余竞瑶的手下意识地托在了小腹上,立在原地,深深吐息,平复了心情后,举步走了进去。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她可以原谅沈彦钦隐瞒自己,但是不能忍受他欺骗自己。
程兖没拦她,余竞瑶扶着门框提裙迈了进去,映眼而入的便是沈彦钦提拔的脊背,在他身前的床榻上一个年纪二十几岁的妇人正端着碗,给躺在床上的男孩喂药。余竞瑶打量着那男孩,登时一颗心都紧得发疼,虽然脸色苍白,可不难看出,他的脸竟和沈彦钦极其相似,若是他们没有关系,鬼才信!
听到脚步声,沈彦钦蓦然回头,看着神情复杂的余竞瑶,清润的双眸一亮,随即淡然道,“你来了。”
他可以这么冷静,余竞瑶也可以,她抚着小腹的手紧了紧,漠然应声,“来了。”说罢,无视房中的他人,目光直逼沈彦钦,眼底潮汐起落,不能平息。终了清媚的眼睛闪动,一滴不争气的泪水滑落,经粉颊,过红腮,在下颌处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不肯坠落,就像这个倔强的姑娘,明明心痛,偏偏清傲得气势不减半分。
见她如此,沈彦钦眼神有了那么一刻的惶恐,他峻峭的双眉一蹙忙冲了过来,把她拢在怀里。“别哭啊,怨我,早该和你说的。”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是误会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林川把她带来。
“早该说,可你没说,沈彦钦,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余竞瑶要挣脱开他,沈彦钦见她真的急了,也顾不得房中他人看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今天的反应的确大了些,可哪个女人见到这一幕还能理智得了。
坐在床边的女人突然缓过神来,赶紧放下药碗,低头垂目施礼,“奴婢苁蓉见过王妃。”说着,她唤了唤床榻上的男孩,指着余竞瑶道,“承越,快看,你嫂嫂来了,快唤人啊。”
若是说不像的地方,那便是眼睛吧,男孩稚气未脱,眼睛要更大一些。他眨着水雾濛濛的眼睛看着余竞瑶,目光中带着些迷离之色,却也乖乖地唤了一声,“嫂嫂。”
这一唤,彻底把余竞瑶唤傻了,她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愁郁的沈彦钦,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彦钦修长的手指一伸,轻轻地抹掉了余竞瑶下颌的泪,回首对着承越道:“你把药都喝了,我和你嫂嫂有话说。”随即,搀扶着怔忡未宁的余竞瑶出了门,穿过庭院入了西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写的少了点,我争取今天多写。
☆、第78章 砭骨之痛
“我想过该如何告诉你,但不知该如何开口。”沈彦钦安置余竞瑶坐下, 给她倒了杯水。“我发现林川跟踪我的时候就明白, 他一定是你派来的,你也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与其让你忧思揣测, 到不若趁机给你解释清楚, 所以我便让林川把你带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你刚刚是吃醋了吗?”沈彦钦话里带着笑音。
余竞瑶不满, 突然看到那一幕,任哪个为妻的不会误会?尤其是那孩子和沈彦钦太像了,谁又会想到那是他弟弟。可他哪里来的弟弟?她不接水,也不理他,长睫低垂,目光无所定地望着脚下的一方青砖。
沈彦钦放下水杯蹲在她的面前,捧起她的手放在她的膝头,抬头望着她, 眼神幽深缱绻,看得余竞瑶心软下来,她清浅一笑, 拉他起来。
“你说吧, 我听着。”
藏了许久的秘密, 他该说了,余竞瑶也该知道了……
沈彦钦从他记事开始,就是生活在华穆宫里,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困顿不堪,冷宫冷得不是人,是心。沈彦钦觉得自己是被遗忘的人,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母亲,和听不懂不流言蜚语。
他听说他母亲原是一个宫婢,听说她勾引了皇帝才有了自己,听说皇帝对她无情无念,所为不过是一时冲动,听说自己和母亲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她害死了皇帝的嫔妃……
沈彦钦也会问,但母亲从不回应他,唯是倔强地咬紧牙关流下悔恨的泪。所以,对沈彦钦而言,母亲是温暖的,也是幽怨的,他记忆中最清晰的身影便是她扶在窗棂上,用簪子一笔一笔地刻着她的恨。
八岁那年,母亲终于开口了,她抚着自己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会知道一切真相的。可就是在那天,那竟成了他和母亲最后的对话。还没待他清楚一切,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强行和母亲分开了,他被送出了宫,寄养在了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