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华阳真了解。”
“我只是了解我阿母而已。”
“赤帝?”
“华阳有点像我阿母。”
“没看出来。”华阳与帝陵里的画像一点都不像。
“不是长相,但你不觉得我阿母的容貌也很美艳吗?”
阿珩回忆了下壁画,她对壁画里的赤帝的印象主要还是风华绝代四个字,更多的是气质而非容貌,赤帝的气场太强大,哪怕是一幅画,也能让人不自主的忘了去关注她长什么模样,不过......阿珩瞅了瞅无忧的长相,别说,还真的挺美艳的,只是无忧身上属于邪灵的味道总是令人忽略这一点,毕竟,没谁面对掠食者时还能关注掠食者长得美艳不美艳。“容色艳丽的人这世上多了去。”
“然而那样的女子多为权贵榻上的玩物,这些年我所见到的艳色无双却能自立且凌驾他人之上的唯有我阿母与华阳。”无忧对华阳很是赞赏,虽然华阳没有她老娘那么凶残彪悍,但考虑一下两个人所处的时代,华阳已然不错了。赤帝生于母系氏族末期,虽然男权逐渐膨胀,然而在她之前,人族所建立的种族帝国有过数十位王,其中女性不少,四位帝君更有三位是女性。哪怕别人对赤帝一个女性成为王有意见也没谁敢说出来,人族祖庙里的帝君神主牌位可是有三尊是女性,说女子不能为王的先去砸了祖庙里的帝君神主牌位再来指控她。
当然了,真有人敢去祖庙撒野,妥妥的夷三族。不肖子孙,要之何用,不如死了清净。
这个时代,九州帝国已然成为虚无缥缈的传说,甚至有人认为九州帝国其实是不存在的,历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男性占据了社会地位的高位,女性逐渐成为男性的附庸。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土生土长的华阳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很是不易。
阿珩没什么感觉,她所熟悉的女性没一个是善茬,以至于她对女性的认知有点偏差,华阳那样自立的女子是很正常的,而大多数的女性是不正常的。因此她最关心的不是时移世易,社会的变迁,而是——
“你的意思我的肥羊要飞?”
无忧:“......”她错了,她就不该跟个神经病感叹世事变迁,哪怕是去找自己那些已经彻底疯了袍泽也比跟阿珩聊这种话题好,至少,那些家伙虽然疯了,记忆却是很完整的,还记得九州帝国时代的人文。
阿珩琢磨着找云洛劝劝那对夫妻,许是心有灵犀,她才这么一想,不到半个时辰云洛就上门了,不过不是找她的,是找无忧的,将一份情报递给了无忧。
无忧纳闷,以她生前的身份跟这些打交道很正常,可她如今都是食人的妖魔了,还给她看这些有意义吗?就算她是尊贵的帝姬,那也是亡国帝姬。
尽管纳闷,但无忧还是看了一眼,帛书上的内容挺简单的,就几个字,只说了一件事:在齐国沿海的一座上万人的城邑一夜间所有活物都消失了。
无忧微怔。“月照海边?”
云洛点头。
无忧颇感慨:“那就是我那些袍泽干的,他们大约从长眠里醒来了,他们每次醒来,月照海沿海一带的国族都得倒霉。”
云洛问:“会不会蔓延到辰国?”
“大多数吃饱了就会回去继续睡,少数,会有人处置它们的。”
不会殃及辰国就好,云洛松了口气,至于别的国家?干他鸟.事?他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不计前嫌什么的,抱歉,他没这种美德。
阿珩自两人几句话的交流里听出其中隐含的意思。“且等,无忧你的袍泽也是邪灵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阿珩组织了下词汇。“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被人给迫害而亡化身邪灵的吗?”
“玄帝没有加害我的意思,而别的人,迫害赤帝唯一的子嗣,这罪名可不小,足以夷三族,有几人会那么蠢?”
“那你是如何化为邪灵?”没人迫害还能化为邪灵,那也太奇了。
无忧静默片刻,问:“听说过月照泽吗?”
“我只听过月照海。”
“它曾经是辽阔富饶的大泽,千里沃土,阡陌纵横。”
阿珩无语,她可是去过月照海的,真心没瞧出那里有什么陆地的痕迹,只得道:“几千年了,沧海桑田。”
无忧瞧了阿珩一眼,道:“它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完成了从桑田到沧海的转变的。”
阿珩愣住。“你真清楚。”
“我是罪魁祸首之一,自然清楚。”
阿珩噎了下。“什么情况?”
“同云湛差不多,当年人族与异族大战于月照泽,被背后的君王与王师给捅了一刀,不过我们更狠更绝,一怒之下拉着“友”军、敌军同归于尽了。然而,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做为帝国的氏族子弟,战死沙场亦或被异族碎尸万段也属正常,可被君王给逼死,怨气太重,而当年的参战者皆为人族精锐中的精锐,精神力强大,因而月照海上诞生了成千上万的邪灵,我是其中之一。”无忧说的是很是淡然,但听的人都能听出平淡之下的刻骨仇恨。
阿珩与云洛皆是默然,这两位一个因着师承,另一个因着氏族传承都知道九州帝国灭亡的些许真相。九州帝国末年,日益膨胀的王权与神权的矛盾越来越大,最终直接掐上了,只是掐到一半时恰逢异族入侵,掐的你死我活的双方犹豫了下,还是暂时休战了。具体的过程无从得知,那一段历史被抹去了,只能从九州帝国最后几百年异族无力进犯以及神权被王权所镇压,王权达到极盛,君王自此唯我独尊可以推测出一件事:抵抗异族的战争中,神权与强大氏族都损失了过多的实力,甚至可能精锐死得七七八八,因而使得王权再无束缚,膨胀到极致。
然而阿珩与云洛最冒冷汗的却是,某些传承里隐约提到,九州帝国最后的覆灭,似乎有邪灵的手笔。只是不知为何,这方面的典籍都被人给刻意抹去了,可瞅着无忧,两人大抵能明白,若那些邪灵里有赤帝帝姬,那么别的邪灵又该是怎样的身份?无忧一个人的身份便足以动荡整个人族的民心,再加上别的重量级人物,整个人族都得抓狂。
敌人可怕不打紧,令人崩溃的是,你所追随所崇敬的人想要杀你。
医揆对阿珩的痛心疾首与抓狂,追根究底是因为阿珩是清神医的女儿,若她不是清神医的女儿,她医德与人品再烂,医揆最多谴责几句,听不听都随意,绝不会痛心疾首。同理,赤帝是人族的帝君,人族的每一位帝君都是人族的守护者,对人族有不世之功,因而哪怕帝姬帝子不能继承王位,在九州帝国时代,他们的权势或许不如君王,但身份地位却不比君王差多少。
阿珩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无忧。“干得好。”
云洛擦汗,神医啊,您老究竟读没读史书?九州帝国覆灭后千年,堪称人族的地狱时代。
无忧也无语。“你很支持报仇雪恨这种事?”
“有仇不报是脑残,除非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你们当年那情况,君王应该不会留下活口,定然斩草除根,只怕你们死后你们的家族也跟着倒霉了吧?”
无忧默然点头,成千上万的氏族被灭族,为了生存,幸存者不得不屈辱的成为仇人的奴隶,亦或举族迁徙去蛮荒之地。
阿珩理所当然道:“那就是了,在意的人都死光了,不可能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如此,此仇此恨,若放得下,除非凉薄冷血得连禽兽都不如。”
瞅着认真的阿珩,无忧没好意思说,复活的邪灵除了少数几个特例,大部分都已经疯了,他们已经不再是仇恨九州帝国了,而是仇恨整个人族。
虽说邪灵不一定会到辰国来祸害,但辰国与齐国紧挨着,难免受影响,云洛打算做点准备以防万一,不然一群疯子真找上门来,哭都没地哭去,须知那些几千年的邪灵全是移动的天灾。
知道什么是天灾吗?就是不可预知,不可改变,更无法抗衡的存在。
阿珩原本还想着让云洛去劝劝孟览,见此也就没说了。
云洛没劝,华阳王姬却是劝了。
☆、第七章肥羊
因着冬狩即将到来以及备战的关系,辰国除了还镇守在边境的将领,其余将领都忙得脚不沾地,华阳也不例外,因此她是过了好几日才发现孟览一直都没去医治的。
华阳有些诧异:“你不想能够健全的行走?”
孟览摸了摸自己的腿,怎么可能不想,因为这条腿,他不能继承爵位,如今的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个过度,鄜侯想将世子传给孟鞅才不得不将世子之位从儿子的身上挪到了孙子身上。事实上,若非孟鞅的出生,孟览相信,鄜侯的继承人必定是他的庶弟。因为这条腿,他更加不能做官,身有残疾者不为官也是列国的共识,以至于他空有才华却无法施展。如今,这一切都有机会改变,怎可能不想?
多年夫妻,华阳还是能看出孟览想什么的。“既然想,为何还要犹豫?”
孟览无言以对,能治好腿固然是好,可这条腿的代价却不可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