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览年过四旬,也不过是两鬓斑白,阿珩却已半头银丝,自然该比孟览年长。
阿珩:“.......”好有道理。
☆、第二十三章曾经的“人”
月照海深处,无忧颇为无奈在深海里游弋着,不是她无聊跑深海里观光。
邪灵虽然不是人,却也不是鱼,邪灵可是有翅膀的,仅这一点便足以说明邪灵最适合的是什么环境。虽因是亡者的关系,跑深海里也淹不死,可也不会好受。
月照海,无忧非常不乐意回来,尽管她这一世的生命便是起源于此。
月照海,曾经不是海,是大泽与平原,沃野千里,也是少昊氏最大的粮仓与牧场。
每个读史的人都无法理解,为何赤帝与沃州侯同为赤帝苗裔,却罔顾人伦私通。好吧,不止后人不理解,便是远古时代也没多少人能理解,为此,无忧没人被人授之以白眼。
不伦之子,也就她是赤帝与沃州侯唯一的子嗣,否则一早就该沉塘了。
无忧也曾有过不理解,但随着沃州侯第一次带她来到月照泽,哪怕不理解,她也选择了接受。
那是她第一次来月照之地,彼时此处不是海洋,阡陌纵横,牛羊成群,沃州侯向女儿娓娓道来一段历史。
帝都十载,质子生涯的艰难,风姓氏族与帝都权利核心的氏族的冲突,风姓氏族虽贵为炎帝苗裔,却一直备受排挤。甚至有心人为了削弱风姓氏族,在历史中刻意挑起了风姓氏族的内斗,令得风姓氏族分裂,血流成河。
赤帝与沃州侯便是已分裂的风姓氏族的代表。
沃州侯求生,赤帝生性桀骜不甘命由他人定,生存与活得更痛快促使这两个风姓氏族当代最杰出的少君联手在帝都权利场抗争。
月照之地是双方的载于史册的第一次联手合作。
漫长的岁月,风姓氏族的血浸透了月照之地的每一寸土地,真正意义上的一寸山河一寸血,自异族的手里撕下了月照之地,削弱了异族侵略人族的力量。
最初只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然情不知何所起,但意识到的时候,这段不伦的爱恋已然深深扎根于心,根系极发达,硬拔也不是不行,但会连着心脏一块拔出。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间最信任也最有心有灵犀的人。
既然拔了会死,那就不拔了。
不是不清楚自己做的是怎样大逆不道的事,死后只怕连入宗庙的资格都没有,可那又如何呢?人生苦短,失去的太多,若连最后这点还能抓住的东西都要放手,活着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彼时无忧不理解父母哪来的那么大的胆量,但她看得出沃州侯淡然之下的决心,哪怕所有人都反对,哪怕女儿都无法理解,沃州侯也不会放弃赤帝。
再一次踏上月照之地,人族所建立的种族王朝危如累卵。
巫女强迫十巫放下仇恨先一致对外,解决了外敌再回来解决王位禅让与世袭之争。
她是帝姬,然而帝姬是尊号,不是无上的权利。
巫姑贵为十巫之一,享有万万人之上的权利,掌万万人一念生杀之权,然而,十巫的生杀予夺却掌控于巫女之手。
哪怕不愿,巫女有令,她也必须服从。
不过是迟点时间而已,迟早收拾那些世袭派的人族贵族,出征时,她如此想着,然后再也没能回来解决禅让与世袭之争。
赤帝与沃州侯赐予她的血肉之躯长眠于已经化为修罗地狱的月照之地,不论是辛氏的陵园亦或少昊氏的陵园,她都没进,在化为汪洋的月照海底腐烂成泥。
再次醒来,已非人。
没人知道无忧以邪灵的姿态复活时瞅着自己的“遗体”是怎么个心情,她自己也不知道了,时间太过久远,那段癫狂岁月的很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不清。
三千年,沧海桑田,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
唯一能记得的便是睁开眼时那刻骨铭心的恨。
那么的恨,恨到泯灭了人性,完完全全的化为了邪灵。
成为邪灵,失去的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
所有属于生者的人性都将泯灭,只余下亡者对生者血肉与灵魂的贪婪,以及嫉妒,毁灭一切的嫉恨。
无忧最终在一片怪异的海床上落足,这片海床上有着许多怪异的山脉,然而细看便会发现,那些所谓山脉的纹路组合起来,赫然是巨龙的骨骼。
三千年前,月照战场,人族失去了种族所有的精锐,龙族也失去了当时过半的精锐族人,自此于陆地之上销声匿迹。
无忧记得,这里应该还有无数人族的遗骸,不过这么多年,那些遗骸不是被彻底掩埋便是彻底腐烂成泥,连骨头不剩。
无忧慢悠悠的漫步海床中,来到一处海底山脉中,熟门熟路的分开海草寻出了一个山洞入口,径自入内,完全不问主人的意见。事实上也不需要问,因为她也曾是这里的住客之一。
人族封印了她,异族释放了她,不得不说,这是个天大的讽刺笑话。
山洞里有个琥珀色眼眸、十三四岁的俊美少年正在啃食一头巨大的肉食海兽,每一滴血都没浪费,被海水稀释前便被少年涓滴不剩的吸食,无忧见了,不由得愣了下,原来还有人留下来啊。“扶风,你怎未走?”
少年的名字叫扶风,他给他自己起的名字,无忧便也如此叫了。
少年与她不一样,她是单个的怨灵所转化的邪灵,因此继续使用赤帝与沃州侯给她的名字。而少年.......那是整个扶风氏族所有遗留的怨灵凝结而成的邪灵,少年拥有每个扶风氏族人的记忆与仇恨,但他谁都是,也谁都不是。
少年当年清醒后琢磨了很久,对所有邪灵说:我叫扶风。
既然是扶风氏的怨灵所化,那就以氏为名。
见到无忧,扶风也愣了下。“你还活着啊?”
当年九州帝国覆灭,大部分邪灵都在复仇的过程中化为飞灰,无忧没有回来,众邪灵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曾想,还活着,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来?
呃,瞅了瞅山洞的阴暗幽冷,扶风立时了然。
无忧说:“千年前我发现,自己还有后裔。”
扶风一怔,道:“恭喜。”
他们大部分都绝了嗣,洛王当年将斩草除根的精神给发扬到了极致,不是没有邪灵想去看看自己生前的氏族如何了,结果......不提也罢。
“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新动作。”无忧说。
这些邪灵若只是猎个把人吃,无忧是没什么意见的,邪灵吃人跟人吃猪羊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些邪灵这几年太过活跃的,活跃的让无忧忍不住想起了多年前九州帝国灭亡前后的事。
虽然不知道这些家伙准备干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扶风疑惑的看着无忧,就算那些家伙不打算干好事,你一个邪灵又要做什么?搭把手帮忙?
无忧重复道:“我还有后代。”
扶风仍旧茫然的看着无忧。
“我不允许任何生灵让我的血脉从这片大地上消失。”无忧道。
赤帝与沃州侯给了她这世间最尊贵的血脉,她所能做的,便是让这份血脉绵延不息。
扶风愣了下。“你这是与大家为敌。”
无忧闻言,淡淡反问:“那又如何?”
扶风语塞,的确,那又如何?邪灵是为了什么活着?是为了生前的执念挣扎于人世间,无忧的执念,除了复仇便是血裔。
“我不知道。”扶风回答。
无忧疑惑。“你怎会不知?”
“我累了,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等死。”扶风道,仇恨已经结束,他实在不知道除了吃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无忧闻言默了下,很多邪灵在复仇之后都会出现问题,或更加疯狂,或如扶风这般找不到继续存在的意义,又不想脑子里只剩下吃人,便只剩下等死。
须臾,无忧道:“我曾去过西荒。”
扶风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吃鱼肉,普通动物的血肉比起人肉差了很多,但这深海里也不可能去抓个人来吃,又懒得挪窝,只能凑合着点。
“戎族在那片荒凉的祖地上建立起了新的文明。”无忧道。
扶风仍旧没反应,无忧继续道:“大约一百多年前,我有个后代,叫云翟,那是挺喜欢溜达的小家伙。他去过西荒,最早的丝绸之路便是他开拓出来的,他当年走了很远,远得穿过了冀州,走到了西荒。他在那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女子,那个女子有一双宛若千年琥珀一样的眸子,非常漂亮。”
扶风终于停止了进食,抬眸看着无忧等候下文,然而无忧却不吭声了。
扶风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无忧吭声,不由道:“继续说啊。”
无忧体贴的道:“你不是要等死吗?我就不拿这些凡尘俗事打扰你等死了,再见。”
扶风噎着了下,但面子这玩意于他无用,便果断道:“流毒千里。”
无忧愣住。“他们疯了!?”
扶风理所当然道:“我们自复活的那一刻起不就已经疯了吗?”
无忧语塞,还真是,邪灵从一开始就是疯的,像她这样清醒的也不过是后来找回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