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与庶人皆为蝼蚁,苍凛真真切切的给所有人都上了这么一堂课。
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平等。
白骨生的效果不会比日光倾城逊色,但白骨生再厉害,时光终将消去人族的恐惧。
阿珩忽问:“日光倾城不是你做的?”
城里的尸骸只有少部分是白骨生造成的,白骨生是阿珩用来吓整个人族的东西,自然是让中毒者死得越惨越慢越好,因此从中毒到毒发再到死亡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条邑的尸骸,大半是日光倾城所造成的,日光倾城,日光最烈之时,满城俱亡。
普天之下会炼制日光倾城的就俩人,一是阿珩,二为苍凛,阿珩很确定这日光倾城不是自己做的,那么这陆地上还能弄到日光倾城的就只有云洛了。苍凛再不给徒婿面子,看在徒孙的面子上都会给他用来对付齐国,谁让齐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云洛摇头。“是鲛人,说起来我能这么轻易就挑起动乱找到你,多亏了它们。”
须臾,阿珩吐出了两个字:“报应。”
离开条邑不久便有追兵,经过白骨生的事已经没人敢动阿珩了,但云洛却不然。齐国若能在此时逮住云洛,或许能以此逼迫辰国,然而追兵赶来时鲛人正送两人通过云水离开。
鲛人用羊皮浑脱做了羊皮筏子,然后十条鲛人一起拉着绳子拖动羊皮筏,速度快得跟在水面上飞一般,莫说追兵只长了两条腿,便是骑马也不可能追上,除非插上一对翅膀。
将近三千里的水路,鲛人只用了半日便将两人给送到了,若非考虑到这两位是陆地生物,受不了更快的速度,只怕鲛人还能更快。
下木筏时,阿珩的头发全都笔直的向后,云洛用手当梳梳了好一会才将她的头发都梳得服帖。
阿珩羡慕的瞅着云洛的发髻,军中没有时间打理长发,因此头发都不似寻常贵族那般长,都修剪得很短,够绾成一个髻即可。为了固定,头发更会梳成小辫用红线加入其中束紧,再拢至头顶成髻。虽然拆的时候很麻烦,但平日里不会掉下来妨碍到视线。现如今也有个好处,这一路过来,云洛的发髻只是有点歪,并未变得如阿珩一般乱,着实令人羡慕。
鲛人见辰军的士卒已经出现在附近查看怎么回事,知道这两位已经安全了,便开口告辞。
阿珩在身上寻摸了会,摸出了一只瓶子。“给淮,他知道是什么,别打开,否则后果自负。”
云洛微怔,却没阻止,直到鲛人离开才看向阿珩。
“他们并未违背与我的约定。”阿珩说。
条邑满城尸骸很悚然,齐人很可怜,然而被镬鼎给烹了成为人族案上美食的鲛人也很悚然,很可怜。
说正邪善恶,那纯粹是扯淡。
齐人与鲛人之间,只有与生俱来的种族立场,不存在任何对错善恶。
一如三千多年前,比起与鲛人之间染红九州大地所有水系的靖海之战,赤帝更想干掉人族的王公贵族,但她是人族,是人族的王,因此哪怕最初的因是人族自己种的,她也必须先平定鲛人之乱。她唯一能顺从心意所做的便是在平定鲛人之乱后没有赶尽杀绝,又在之后将人族的害群之马给族诛了。
阿珩很庆幸,自己不是赤帝,也不是君王,不用负那么多责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条邑很可怜,很悲剧,但那又如何呢?
她是阿珩,是羲和氏之后,是人类眼中的长生药。比起与自己同宗同祖的齐人,她更同情与自己一样都是智慧生物却被送上食案的鲛人,不,那不是同情,是同病相怜。
云洛默然片刻,道:“我很庆幸辰国不靠海。”
辰国不靠海,便是想祸害鲛人也没辄,而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华族诸国,辰人与鲛人的关系应该是最为和睦友好的,因此在辰国,没有哪个王公贵族会脑子犯抽的去买条鲛人回来尝尝鲜不鲜。
☆、第十六章决断
西樾平原是位于尧光山与东樾山之间广袤平原,沃野千里,此时正值早春,春寒料峭,本该忙碌的田地间却是一片荒芜。
齐王死了,储君与最有可能继位的一位公子也死了。
公孙载与差不离在此事上无法达成一致,公孙载希望扶持太子的嫡子继位,差不离却想立一位齐王的另一位公子为新君。
云洛趁着这机会击溃了齐国西境防线,突破九陵原与九陵原背后的隐峰岭,辰国的大军轰轰烈烈的踏入了西樾平原。
瞅着满目萧条的西樾平原,再想想十多年前自己与云洛初相遇时西樾平原绵延不绝的麦浪,阿珩忍不住感叹:“战争果然是最大的破坏者。”
云洛闻言赞同道:“可惜的是,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战争。”
阿珩默然,说这话时夫君你是否忘了你如今正在进行着破坏的事情?
虽然是战争的制造者之一,但云洛也没真想着收获一片荒芜之地,因此占据了九陵原与西樾平原的南部后便停下了步伐一边休整一边整顿一下新获得的土地。再前进就深入齐国腹地了,战线也将比最初增加一倍,后勤会出问题,不论接下来是打还是和,都必须将新得的土地处理好,确保后勤的稳定。
一举打进条邑这种事,云洛也不是没想过,但想想条邑如今正在肆虐的瘟毒,以及与条邑的距离,还是作罢了。一座瘟毒肆虐的王城,便是得了也没用,且距离太过漫长,辰国的后勤再给力也无法支撑六十万大军跑到几千里外去。
若能速战速决,云洛或许会考虑一下一举灭了齐国,但不能。
齐国疆域辽阔,西樾平原不过是齐国南部疆土的一小块,想要速战速决灭了这个国家,根本不可能。
从实际出发,云洛此次的目的就一个:尽可能多的蚕食齐国南部的疆土,能吞了整个西樾平原就最好了。
云洛很快安抚了民心,不扰民,不抢民,相反,严苛到变态的辰律一实施,当地的治安更好了。百姓这才敢趁着春耕时间还没完全过去抢种粮食,今年的口粮全靠这些了。
云洛也分出一部分士卒开垦了大片荒地抢种了一茬粮食作物,同时以市价向当地百姓买他们多余的粮食。
六十万大军,一顿吃掉一座山,战线又拉长了六七百里,后勤压力不是一般大。云洛不用回去洛邑看都知道公孙毓这会只怕找根绳子上吊的心都有了,能给后方减点压力还是减点吧。
阿珩很是纳闷:“你哪来那么多钱?”
买粮食,且是以市价买粮食供给六十万大军,一顿得吃掉半座金山。
“新得的土地所有的贵族都被我抄家了。”云洛很是感慨。“齐国的贵族真有钱,简直富得流油。”
粮仓里的粮食多得老鼠比猫还大,金银铜钱、房屋地契、以及各类财宝琳琳满目,云洛从未如此清晰的了解到一件事:辰国的贵族全是暴发户,底蕴与这些贵族一比,什么都不是。
不说很多若非云洛出身连山氏族,根本不可能看出来的好东西,便是那些地契,啧啧,郡县至少六成的土地是贵族的私田。生活在辰国,被辰律限制了人均拥有土地最高额且土地国有,人们只有使用权没有私有权的辰人贵族根本没法想象一个氏族还能拥有如此多的土地。
“就算如此,你要养的也是六十万大军。”阿珩道,除非抄了齐国所有贵族的家资,否则怎么都不够。
“我还打了欠条。”云洛道。“离开洛邑时我拿了一枚王玺,向百姓买粮时,只付一半的钱,另一半是欠条,盖了王玺,一年后还,利钱是一成,两年后还,利钱是两成。”
阿珩一点都不想去问那枚王玺现如今怎么样了,是否需要重新制作新的。“到时还不上怎么办?”
“还不上?不可能还不上。”云洛理所当然的道。
阿珩完全不理解云洛哪来的那么大信心,这并非小数目。
“只要赢了这一场战争,辰国一定还得上这笔钱。”
阿珩了然,所以这是打算敲诈齐国吗?还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如此看来,你赢定了。”阿珩说,齐国王城内乱,新得的土地的民心又被云洛用利益拴在了一起,想不赢都难。
“那是自然,不过过程会很难,但我相信,我一定会赢。”
诚如云洛所言,过程会很难。
云洛打到西樾平原时,条邑方面并未多在意,毕竟齐国的疆土太辽阔了,即便西樾平原是齐国的南部粮仓,但齐国南部的粮仓不止这一座,就算丢了,影响也不是很大。其次,辰军跑得越远,后勤压力越大,辰军越是深入齐境,齐军击败辰军的难度就越小。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云洛就更得加快行军,速战速决,可越如此,就越深入齐境,这是个恶性循环。
云洛没按常理来。
哪怕六十万大军的后勤压力巨大,云洛也没追求速战速决,相反,他稳打稳扎,每打下一座城邑就等控制住了当地局势后大宗的市买粮食,一半付现钱一半打欠条,这才攻打下一地。更一边走一边修路,给后勤减压。
虽然齐国王城内乱,但心再宽,齐国的王公贵族这会也没法继续心宽了,云洛若一直如此稳打稳扎下去,齐国还真可能亡国。这都打到西樾平原了,而西樾之地与条原之间就两道关隘,樾水与戊城,除此之外,一马平川。只要解决了后勤问题,云洛打到条原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