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靳同意了,双方没有基本的信任,且让阿珩交出□□也不能,乱军之中,女子若不想千人枕万人骑,必须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而这女子的自保能力便是毒,死也不可能交出。既如此,只能双方各退一步。
树木很快就伐来了。
阿珩继续道:“麻烦你把树枝都砍下来,树干削片。”
被指挥的士卒不由看向百里靳,百里靳点了点头。
树木很快被处理好,阿珩用木头做了个简易的木榻,要了绳子,一头系在辰人的战马上,一头系着木榻,弄好后便坐了上去。“我们可以走了。”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阿珩,想来,他们这辈子都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于战场上被俘虏竟还能这般平静自如,仿佛并未被俘虏,活了几十年,真是头回见。
百里靳很快回过神,一声令下,队伍往回走。
阿珩坐在简易木榻上,取下了背上背着的竹箧放在木榻上用以固定东西的地方。
竹箧是阿珩自己设计的,共四层,放着不同的东西,所有空间被利用到最大,因此看着不大,分量却极沉。
竹箧的每一层都很机巧,拨开固定的栓子后,只要一推,便能将上一层推到下一层的边上。
阿珩拨开了最下面一层的栓子,最后一层竹箧里放着的是两瓶伤药、两瓶烈酒、两卷透气的葛布条与一堆极精细小巧的工具,有柳叶一般薄而窄的小刀,亦有小夹子,皆是陨铁所铸。
噗嗤!
阿珩伸手拔下了肩头的箭矢。
疼!
阿珩咧了咧嘴,今天出门前就应该为自己卜一卦,血光之灾啊。
拔了箭矢,阿珩从竹箧里取了剪子龇牙咧嘴的将伤口周围的布料剪掉,再剪去了伤口上的腐肉,剪干净后又取了烈酒倒在伤口上,确保伤口的每一寸皮肉都不清洗到,这才取了一瓶伤药将药粉倒在了伤口上。
白色的药粉一沾上伤口阿珩便疼得微微抽搐起来。“疼......”
百里靳瞠目结舌的看着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处理伤口的阿珩。
看到阿珩拿剪子剪腐肉时,百里靳有点晕,这真是女人?自己莫不是弄错了俘虏的性别?
闻到烈酒的酒香时,百里靳口水险些下来。
百里靳虽非王族子弟,亦出身贵族世家,而北方人不论贵贱皆好烈酒,百里靳自然也不例外,自小什么样的美酒没饮过?然而从未有一种烈酒如阿珩手里的那瓶酒烈,仿佛能燃烧起来。
百里靳琢磨着如何弄到剩下的酒过过酒瘾。
辰国将军云洛治军极严,对亲信更是严三分,因而从出征至今,做为云洛心腹的百里靳滴酒未沾,酒虫早已饥渴难耐。
在阿珩将伤口包扎好后百里靳策马走了过去。“你这是何处买的酒?”
阿珩瞅了眼烈酒。“这是我自己酿的雪莲酿,你想喝?”
阿珩主动递上了另一瓶烈酒,百里靳有点犹豫,一个会毒术的人送的东西能碰吗?现在还在痛苦抽搐的两个人可是活生生的教训。
明白百里靳担心什么的,阿珩打开泥封饮了一口,然后再递给百里靳。
百里靳微怔,想着这女子自己都喝了,应是无毒,否则她不也会中毒?
百里靳欣然接过烈酒饮了一口,口鼻间萦绕着淡淡清雅的莲香,香醇可口。“雪莲是什么?”
“那是一种生长在冀州与西域交界雪山之巅的药材,花有除寒与止血之效,可治风湿所致的关节发炎,也可治外伤出血,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九州移栽成功。”阿珩很是得意的道。
百里靳静默片刻。“原来你真的是医者。”他看得出阿珩是真的很自豪自己移栽活了一种药材,而会为了一种药材如此得意自豪的只能是医者。
阿珩默,她看上去不像医者吗?
“你叫什么?”
阿珩随口道:“我的字是珩,你可以叫我阿珩。”
“女子十五及笄而起字,你及笄了?”百里靳瞧着阿珩的头发,三千青丝并未挽起,而是将从耳朵到额头的头发分成若干绺,编成了辫子与剩下的头发一同束于身后,看上去很清爽,但那不是华族人的发型。不过华族的五官较扁平,少女虽姿色平平,五官轮廓却极深,应是华族与异族的混血。齐国与戎狄接壤,这般容貌不足为奇,而因此而效仿戎狄的发型也不少,可很难看出这女子是否及笄。
阿珩道:“尚未,不过我阿父他想给我起个字便起了。”
“你姓什么?”
阿珩反问:“将军在查户籍?”
百里靳笑道:“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庶人多无名无姓,即便有名有姓亦不会有字,然阿珩有字,更有姓,且学识不错,她是贵族。
阿珩无言,将军想太多了,她与贵族可不沾边,不过对方爱误会的话,随便。
回到大营的时候云洛不在大营里,百里靳便找了辆囚车将阿珩关了进去,阿珩没反抗,很顺从的进了囚车。
阿珩一进囚车便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坐着,足足三个时辰不曾动一丝一毫,直到闻到饭菜香味才睁开眼。
时人一日两餐,阿珩亦然,且一直都很规律。
饮食不规律对肠胃不好,然太过规律也有弊端,时间一到,肠胃立马造反。
阿珩摸了摸肚子,咬了咬牙,继续打坐。
不饿,我一点都不饿。
然再怎么催眠,饥火中烧,还是饿。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阿珩皱眉,这被疯子改造过的鼻子就是这点不好,嗅觉发达是发达了,但不管她想不想闻到,那味道都会跑到鼻子里来。
“老伤医快来救人。”
阿珩皱了皱眉,自己现在是俘虏,不是医者,没必要再守不得见死不救的规矩,而且人家有军医,用不着她出手,忌多管闲事。
一把中年人的声音传来。“伤得太重,诶......”
不杀生。
不贪生。
不见死不救。
医者三戒在阿珩的脑子里欢实的蹦跶着。
阴魂不散呐!
阿珩咬了咬牙,睁开了眼,对最近的一名士卒道:“把刚才送回来的伤兵送过来,我能救他。”
士卒狐疑的看着阿珩:“你是医者?”
阿珩理解士卒的眼神,哪个医者不是年纪一大把,而她,除了半黑半白的头发,她就没一点像一位资深医者。可她确实是医者,并且医术天下第三,只是她的毒术比医术更有名,而她又不想太出名把仇家给招来,行医时都不报名字,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阿珩撕开了肩上的葛布露出了下头的伤口,已经结痂,并且痂已经呈现脱落状态,相信要不了两日就该愈合了。
士卒瞪大了眼,他虽未一起出去抓了阿珩回来的人,但他知道阿珩肩头这一箭是谁射的,又是什么时候射的。
事实胜于雄辩。
士卒去找人了。
阿珩瞅了瞅伤口,也不重新包扎了,痂都要脱落了,没必要再包扎。
士卒很快就回来了,和几个袍泽抬过来一个快死的伤兵,阿珩一瞧,顿时了然伤医为何说没救了,这伤势......也就是遇到了她,不然真得准备后事了。
胸口位置插着一根长矛的一部分,透体而过和还在体外的部分都被截掉了,但想要治伤还得把剩下的给□□。唯一的问题是伤口离心口太近,紧贴着心口,也不知碰着心脏没有。想来,应该是没有,阿珩自问心脏被劈两半仍能活一会,可别人没她这生命力啊,心脏出一点问题都该一命呜呼了。
“这位置真不太好。”阿珩皱眉,拔出长矛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把心脏给伤着了。
伤医赞同的点头,这伤口位置是不太好,根本没法下手。
阿珩问:“能把我放出来吗?”
众人默然,百里靳之前下了死命令,此女擅毒,不准靠近她三尺,更不能放她出来。违者,斩!
阿珩了然,看向伤医。“我指挥你动手如何?”
伤医想了想,点头。
阿珩打开竹箧从里头取出了刀子、剪子、夹子以及针线给伤医。
“给他喂一碗麻沸散,什么?没有,那算了,给他扎几针止疼,穴位是......算了,你还是打晕他吧,省得一会疼死......把刀子放火上烤烤,再拿烈酒擦一擦,没酒?怎么什么都没有?算了,我这里有,拿去。用刀子把伤口割开,我先看看里头怎么样......拿夹子把血管夹住,手要稳,你要不够稳他一会就得流血而亡了......抓住矛,我说拔你就拔,说停你就停,一、二、三,拔......缝伤口,赶紧的,没缝过人不要紧,你当他是一匹布,缝衣服总会吧?”
伤口缝合之后阿珩将自己之前用的伤药给伤医。“给他伤药,别用太多,两匙就可以了,多了会死人的。伤药之前先把找个东西塞他嘴里给他咬着,再按住他的四肢。”
什么伤药用多了会死人?伤医很疑惑,但把药倒进去后便立马明白了。
伤药一倒上去,伤口立马渗出了一层透明的□□包裹了伤口,伤口立马止了血开始结痂,但之前被打晕还被扎了银针的伤兵却生生痛醒了,额头青筋凸起,嘴里的木片生生给咬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