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说:“岁月静好。”
云洛摇头。“岁月静好四个字你得留到你我白发苍苍的时候说才最有感觉。”
阿珩挑起发间的一缕银白。“......我已经白发苍苍了。”
“我是说你另一半头发也白了的时候。”云洛纠正。
另一半头发也白了的时候?阿珩心说,那可有点难?自己根本活不到满头白发的时候。然而不论未来如何,如今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开心,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高兴了。
“另一半头发也白了的时候我就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了。”阿珩道。“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看了就生厌?”
少年结发夫妻,老来相看生厌是很正常的事,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对着一张鸡皮鹤发的老脸一如初衷,转而投向越纳越年轻的婢妾的怀里是很正常的事。
云洛道:“不会,待你鸡皮鹤发,我亦白发佝偻,谁也别嫌弃谁。”
阿珩一想也是,自己会老,云洛也会老,而她相信,云洛跟别的男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一样的也没关系。待她老了,云洛若是纳年轻鲜嫩的美姬进门,她彼时若已不在人世则尚好,若是仍在人世,一把□□送美姬与云洛一块去幽冥之地团聚便是。
开春的时候阿珩收拾了东西回药王谷待嫁,来的时候因为漱玉川不是辰国的疆土,不想惹麻烦,因此走的是白水那边的道路,这一次玉川国已灭,又有合法的身份,阿珩决定乘船从云水进入玉川郡,再从玉川郡进入牧云郡,最终回到药王谷。这条路的路程短了很多,沿途不是水路便是平坦的高原,走起来也省力。
一路游山玩水,阿珩直至孟夏才回到药王谷,几年没回来,药王谷几乎大变样。这些年她人虽没回来,却没让人给苍凛捎东西捎人,到如今,药王谷里的奴隶与工匠已近万。幸亏辰国管不到药王谷,否则冲这奴隶的数量,算赋得让任何人都倾家荡产。
经过近万人数年的努力,几十里的山谷种满了珍贵的草药,草药一成熟便会被采摘,然后播种新的草药种子。周围的山脉也被工匠在山腹凿出了巨大的空间,奴隶与工匠都住在山腹的石室里,苍凛的丹房药房也全在山腹里。除此之外,山腹更有粮仓若干,菽粟与盐足够谷中所有人使用数年之久,而山谷附近的一片被清理出来的冰雪常年不化的地方,更保存了无数肉类。
若非苍凛仍旧接待肥羊,宰羊宰得欢,阿珩都要怀疑苍凛准备与世隔绝,永远都不与外头打交道了。
☆、番外青苔与琚一
世有一药,名曰冰蟾,可解百毒。
做为医者,青苔表示,可解百毒纯属虚构,除非专门培养的药冰蟾,以毒为食,否则冰蟾最多就是一味良药。不过没关系啊,她会培育药冰蟾啊,这么好的东西,放在稷阳王宫多浪费?还不如给她,她能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想来离王是不会介意的。
仗着高超的轻功,青苔将离王宫溜达了一整圈都没寻着冰蟾,查了许久,最后得知,那东西一早就被太子琤要去了,继续查,哦,送给国后了。没关系,她找国后去,却不巧看到了颇有意思的一幕。
儿子给母亲洗脚是很寻常的事,不过放在王族,只怕没有哪个王族的妇人被自己儿子服侍着洗过脚。哦,除了离国国后。
青苔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公子琚给国后洗脚。
啧啧,真悠闲,没记错的话,这位公子似乎前两日才干掉了四个兄弟,砍了一个兄弟的一条腿。青苔当时正好全程目睹了过程,彼时离王已过五岁可以习弓马的十二位公子正在学弓,太子琚射着射着便将箭头瞄准了自己的异母兄弟,嗖嗖两箭就干掉了两个,剩下两个,一个反应快,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公子做了肉盾,逃过了一死,不过那个肉盾公子就惨了,一箭毙命。
还有一个?
演武场的禁卫与伴读终究不是白痴,虽不知公子琚为何发疯,却在反应过来赶紧拉住人。然后,最后死的那名公子趁机拔出了一名禁卫腰间佩戴的青铜剑刺向公子琚,刺的是脖子,公子琚躲了下躲了过去,被刺中了肩膀,随即一脚一个踢飞了伴读与禁卫,劈手夺过青铜剑一剑砍下了那名公子的头颅,再砍了之前抓兄弟当肉盾的公子的一条腿。
一天之内干掉四个兄弟,弄残了一个兄弟,青苔原以为他是死定了呢,虽然他是嫡公子,那五个是庶公子,但这事......着实太大,不是一句嫡庶尊卑可以化解的。就算公子琚比庶子尊贵,打伤打残了,问题也不大,最多就是名声不好,赔命却是不可能,华族等级可是森严着呢。可他是一日杀了四个,这影响就大了。青苔不曾想,这家伙竟还活着,真真是奇迹。
青苔自是不知,原本事情是挺大的,但公子琚杀完人后,将其中三个公子的头颅割了下来丢进了离王宠妃的宫室。
“此次是三个,下一回你再敢对我阿母投毒,我定取你所有子嗣的首级。”
原本只是公子们的事,公子琚这一闹,事件立刻就升级了。前些日子太子琤求了冰蟾给国后,而冰蟾,似乎是解毒的良药。两相联系,再想想公子琚什么性格,明眼人都琢磨出怎么回事了,不过是宠妃大逆不道谋害国后,被发现了,君王应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粉饰过去的。奈何公子琚太不按常理来,动不了宠妃,他就动宠妃的儿子。宠妃拢共才六个儿子,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与体弱的次子,竟一夕间给毁了四个,这打击......比杀了她更大。
小儿子未满三岁,自然未入族谱,而如此年幼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次子,更不用说了,体弱,能否成年未可知。大儿子因着拿另一妃子的儿子挡箭矢,名声尽毁,哪怕日后国后的两个嫡子都无法继承王位,宠妃的长子也轮不上了,没有人会支持一个狼心狗肺的拿亲兄弟当肉盾的兄弟做王。
一夕间死了四个儿子,饶是离王暴跳如雷也不能杀了公子琚,无它,将一个婢妾给宠成了后宫第一人本就不成体统,再为庶子杀了嫡子,他的名声也别想要了。男子喜爱美色,宠爱婢妾没什么,但为了个婢妾而灭妻灭嫡子,性质就严重了,十之八九得名声尽毁。而人族国族林立,一国之君的名声若是毁了,便不会有士子来投,本国的士子也可能因为觉得君王拎不清,不值得效忠而去别国出仕,久而久之,国家不免走向衰弱。
太子琤在朝堂上一番慷慨激昂、从国家大事角度出发的演说成功获得了公卿大夫们的支持,反对离王严惩公子琚,应当严惩以下犯上的宠妃。
一番扯皮,打成了平手。
公子琚去唐国做质子,宠妃禁足半年。
从暴室里放了出来,公子琚得知自己的结果,并不意外,太子琤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就是不知太子琤知道胞弟如此信任自己擦屁股的能力,会不会觉得欣慰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干净了,公子琚便来同国后告别,顺便帮国后洗个脚,这一去,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或许,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临走前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再尽一回孝道。
国后没说什么儿子不该那么冲动的话,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主见,小儿子想干的事,她便是打断他的腿也没用,与其说一些废话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珍惜母子间所剩无几的相处时间。
国后道:“听说离国的女子个个都很水灵,琚你在离国若是瞧上了什么女子,可得记得同阿母说一声。阿母让你琤去为你提亲。”
公子琚已经十一岁了,按着贵族的婚龄,最迟两三年,最早明年,公子琚就该娶妻生子了,但......质于别国,能否如常娶妻还真不一定。
公子琚闻言,道:“不着急。”
“你都十一了,还不着急?别的贵族子弟在你这个年纪,六礼都完成了一半。”就自己这个儿子,六礼的苗头都没有。
“娶妻是人生大事,得找个顺心的。”顿了顿,公子琚补上一句:“就找一个,到时,我给你洗脚,她给你洗头。”
国后摸了摸公子琚的脑袋,没吭声,小儿子太实心眼,她很欣慰,也更担心了。
在屋顶上偷听的青苔闻言微微一怔,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娶妻回来一起伺候老母,一个洗脚,一个洗头。不过瞧着公子琚清澈的眸子,青苔默然,这小子是认真的。
冰蟾被吃了,青苔在国后的宫室屋檐上趟了一夜。
翌日公子琚坐上前往通过为质的马车时看到马车里还有一个女子,立时皱眉,怎么有婢女?不对,不是婢女。
奴隶等同于牲畜,只有高级的奴隶有一点自己的气质,以及正常的语言,底层奴隶因为长久不说话以及过度的辛劳甚至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老的也很快。可不管是高级奴隶还是底层奴隶,都是奴,奴的身上都会有奴的卑微、谦恭温顺。自然,那些原本是庶人或贵族,因为犯事或株连而被贬为奴隶的人则不会有那样的东西,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而马车里的女子,气质张扬独特,且一身异族人的服饰,宝蓝色的民族服饰上绣着鲜艳繁复的花纹,极为张扬,华族根本不会这么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