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道:“受了重伤的狼通常离死不远了。”
“就算要死了,能娶妇这件事也会让他们活过来。”
阿珩无言,不至于吧?
“数年前的大疫你可还记得?”
“记忆深刻。”
“辰国是重疫区。”
阿珩颌首表示自己知道,辰国与沧水虽然隔了几个国家,但实际距离也不远,当沧水战场的难民向四面八方逃难时,辰国也是难民的主要迁徙方向。
打仗拼得是人口,人口从哪来?生?太慢。收拢流民是最快捷的法子,因此人族列国都对别国逃难而来的流民很欢迎,辰国也不例外。只是寻常时候这么做没什么,但前些年......正好赶上大疫,所有收拢了流民的国族都倒了大霉。
那场大疫最终能蔓延大半个中州,列国收拢流民的政策功不可没。
“辰国将三分之一的人口在那场大疫中折损了。”
“节哀,有的国家可是所有人都死光了,三分之一再多......”阿珩忽的顿了顿,想起了一个问题。“辰国拢共多少人口?我是说大疫之前。”
“六十万余户。”
阿珩:“......”她要没记错,正常的一户人家约莫五、六口人,六十万余户便等于三百万人口,三分之一的人口......而这还单指大疫时死的人,疫后的饥荒死得人也不会少......大疫害人不浅。
“十五年前,辰国着手修建白洛渠,每年都有二十万余壮丁呆在白洛渠的工地上。当年大疫爆发,大兄以玉龙山为界封锁了整个玉龙山以西的国土,射杀了大量欲逃亡东部的难民,使得东部受到疫疾影响较小,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
阿珩摸了摸下巴。“这意思就是,大疫里,因为白洛渠的关系,辰国的壮丁大多活了下来,老弱妇孺却死得差不多了?”
云洛点头。
阿珩无言,虽然一百万人口加男女比例失衡挺恐怖的,但比起别的国家,辰国已经很好了,当权者反应快还够果断,要知道睢国和青国可是折损了过半的人口,还有不少国家更是死绝了。
要知道,当年那可不是一般的疫疾,而是双重疫疾。
鼠疫加尸瘟,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
庶人黔首,王侯世家,一族一族的死去。
白骨路于野,千里无鸡鸣。
若非如此,云洛也不会想到这么个相亲法子,实在是人口比例严重失调。
还活着的锐士,云洛淘汰了已成婚或未成婚但已有姬妾的将士,人口比例本就失调,再任由贵族子弟扩充姬妾的数量,若是他们能够在姬妾成群的同时每年生十几个子嗣出来,云洛也没意见。问题是,贵族姬妾成群的同时却子息单薄,坐拥数十位姬妾,子嗣数目能够超过十个便已是能生。
放任男子姬妾成群等于浪费,云洛无法容忍这种浪费,因此大疫之后,便颁布了一项政策,除去妻子,男子纳一名姬妾侍婢便罚金一枚金铢,再纳则翻倍,每多纳一名妾婢,罚金便翻一番。至于已经姬妾成群的人,要么一名妾婢缴纳一金的罚金,要么遣散妾婢,放其改嫁他人。
另外,云洛鼓励生育,生下一名女孩,奖励麦十升,绢半匹,酒一壶,免徭役三年;生下男孩,绢减半,免徭役一年,其余减半。
奖励的钱都是从姬妾成群的贵族富户手里敲来的罚金,说起来,云洛此次出征牧云原的所有军费也是出自贵族富户的罚金,罚金太多,单是奖励生育根本用不完。
因为清楚辰国的现状,以及云洛对此的怨念,倒没哪个将士反对,尽管被淘汰的将士出身都很好。家境优渥的男子,多半十二三岁便有通房的侍婢,成亲之后更是有条件就往后院纳姬妾。一来,国中人口比例再失调,他们也不会缺女人;二来,得罪了云洛,出身再好也可能身死族灭,没必要为了女色得罪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小筛子筛过,仍有五六千人选,大疫之时,便是有家室的人,家室也该死得差不多了。
云洛丢出了第二把筛子:半个月后恢复得最好的三千锐士可以参加围猎。
为了让伤员早点恢复,云洛从辎重营调了两千匹绢、两百斤盐、一百车粮食向牧云原诸部换来了十万只羊与万余的牛。
“牧云原的牲畜真丰富。”对于手下来换来的牛羊,云洛唯有无语,在辰国,他拿出的绢、盐与粮食再翻两番都换不来如此多的牛羊。
阿珩不以为然:“齐国以条原为界,北边发展畜牧业,南边发展农耕,本就不缺牛羊,加之早年齐武王北伐,从北方胡人手里掠夺了大量的牛羊,因而在齐国,牛羊价贱。如今这还是好的,据说北伐凯旋时,在齐国,一斛粮食便可换来一只牛。”
云洛默然,齐国是游牧氏族发展起来的国家,但牛羊丰富到这份上也是奇了。
“你说我若是用丝绸去向齐国换牛马会如何?”
阿珩想了想,道:“牛很容易买,马就别想了。”牛在齐国是主要的食用家畜,要买很容易,但马,虽然齐国的马也很多,但再昏庸的君王也不可能忘记马的战略地位,因此齐国在这方面把得极严。
“有牛也不错。”云洛很满意,因为大疫的关系,中州大片的田地荒芜,列国都缺乏人手耕种,为了鼓励耕种,纷纷出台了对应的政策,但云洛觉得,说得再好也不如弄几头牛来。牛耕可比人力耕地麻利多了,能够开垦的荒地也更多。
为了保证伙食有营养,云洛出征时专门带了五万匹丝绸,这年头,布=钱,到了地头后正好用布向当地人换牲畜加餐。只是万万没想到牧云原的牛羊如此贱价,到现在,丝绸连五分之一都没花出去。
带回去也麻烦,云洛干脆让人全都拿去换牛羊骏马了。
整个军营上空从早到晚都飘着浓郁的肉香,肉食炖着比烤着有营养,军中日日都在炖羊,香的不得了。单是闻一闻都想流口水,哪怕是云洛都忍不住一天一头羊的大吃。阿珩却是唯一的例外,闻着肉香,一点食欲都没有,整宿整宿的失眠,眼睛下方的青黑越来越严重,涂什么药膏子都遮不住了。
发现阿珩的黑眼圈又回来了,云洛颇为讶异:“你的失眠症还没好?”
阿珩默然,阁下观察力真是入微,她可从未与人说过自己有失眠症的事,不用说,又是三年前相处的那段时间被看出来的。
阿珩叹道:“就没好过。”
“治不好?”
“治标不治本。”
“如何指标?”
“你让我抱着睡我肯定睡得着。”
云洛:“......你这是什么毛病?”
“谁知道呢,晚上睡觉时不抱着个活人根本睡不着。”
云洛顿时了然为什么三年前在篝火边休息时阿珩老是睡到他怀里,合着,拿他当药了?
“你抱过很多人吧?”
“不多,也就几十个。”阿珩随口道。
云洛:“......这些日子怎么没找人陪着睡了?”
“我身上都是毒。”
“所以?”
“容易出人命。”
“你以前怎么没担心?”
“以前只要别人不对我起歹意,且能够坐怀不乱,自然不会有事,可如今,我在学习蛊术,初学,身上的蛊还有点不稳定,晚上睡觉,即便别人对我没歹意,我身上的蛊也可能把人给杀了。”她是医者又不是屠夫,再失眠也不能随便拿别的性命冒险。
云洛咬牙道:“我陪你。”
阿珩顺杆就爬。“多谢,那能再给我弄些果蔬来吗?这肉味太浓,我每天都想吐。”
“青稞如何?”
高原之上,除了草,种什么农作物都活不了,让阿珩啃草显然不现实,青稞是最好的选择。这种由齐武王北伐时被一位军医从北荒带回来的农作物生命力顽强,在高原之上也长得极好,硕果累累。
青稞不好消化,阿珩很想这么说,但瞅着云洛俨然有点不耐烦的脸,只得道:“青稞好,青稞粑粑味道很有嚼劲。”顿了顿,阿珩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可有咸菜?”青稞粑粑陪咸菜应该不错,哪怕吃不到味道,阿珩也不想委屈自己。
云洛坦诚道:“缺盐。”
制作咸菜是要盐的,制作肉干也需要,云洛对给虎贲锐士弄了充足的盐,但还没奢侈到吃咸肉干的同时还能吃上咸菜。
阿珩只得死心。
好肉好药的将养着,大部分的虎贲锐士在围猎到来时便好得差不多了,没好的自然是继续养,于是围猎开始。
围猎时间是五日,以整个牧云原为猎场。
牧云原诸部派出的都是草原顶尖的猎手,云洛的虎贲锐士,是精锐战士,但狩猎,阿珩表示呵呵。
打猎与打仗是两码事。
围猎一开始,双方便分开了,阿珩一直在等,结果,原住民的猎手相继归来,差一点的带回来的是野猪、虎豹等猎物,厉害点的也带回了熊罴与豨等大型猎物。
阿珩忍不住调侃:“每年的牧云原,草原说不定会消失。”天敌元气大伤,诧异上的食草动物必然大肆繁殖,草不够吃,草原被啃成秃子是很正常的事。
云洛笃定的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