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颜摇头道:“染辰哥哥。他留下的那道圣旨还在吗?”
央染辰微微一愣,他知颜儿迟早会问起这件事,但心里却私心在想晚一些,再晚一些。他身中白月飞霜之毒的时候,颜儿担心他,照顾他,短短的十几日却像让他尝尽了人世的温暖。
她若知道慕容玄月中毒的事。会不会离他而去,去找慕容玄月?
他的唇角浅浅勾起,笑容藏着苏夕颜没有看到的涩意,“在的,颜儿你想看的话,等我拿给你。”
苏夕颜站在原地,神色那样不安。她的眸光不再像从前专注地停留在他的身上。央染辰轻声一叹。该来的终究还是会到来。
很快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由央染辰递到了她的手中,苏夕颜接过之后,迟疑了一瞬才打开。圣旨上的字迹内容,与在许珑鸢那儿看见的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将许珑鸢打入冷宫之事。
苏夕颜放下手中的圣旨后,抬眸朝央染辰看去,“染辰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慕容玄月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他没有回鸿城,将皇位也拱手让人。天下江山。他都不要了吗?
这双眸如清潭流转,深深浅浅地映出他的身影。央染辰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他不想骗颜儿,他从未对颜儿说过谎。
“染辰哥哥,你看着我!”苏夕颜捉住了他的衣角,语气也变得慌乱起来,“慕容玄月不让我见你,这些日子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染辰哥哥我不想欠他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央染辰侧过面容望着她,温润的眸泛着不忍,闪烁的光泽宛若伤口沁出的渗液。他抬手轻轻抚摸过苏夕颜的头顶,指尖滑落蒙住了她太过明亮的眸,“颜儿,白月飞霜没有解药。”
他能清楚感觉到手心下人儿的一颤,她心口像是被谁重撞了一下。苏夕颜缓缓牵出笑意,“染辰哥哥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没有解药,你又怎么……”
“颜儿,”他的眼中同样泛着痛色,“解白月飞霜的方法只有一个,用命去换。”
“你说什么?”到底是什么在嗡嗡乱响。让她听不清染辰哥哥说得话,“我不信,染辰哥哥你不能这样骗我!”
温润的眸眯起,那般不忍,“皇上将我体内白月飞霜的毒吸出,但任何人唇齿碰到毒血就会中毒。这样做……他体内的白月飞霜会发作得更快,更凶猛。”
掌心中柔软的睫毛划过,泛着冰凉。
苏夕颜拿开他的手,睫羽上粘着细碎的水珠,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想从染辰哥哥的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慕容玄月怎么可能这样做?一定是染辰哥哥在替他说话!他是南国的帝王,这样年轻,他俯瞰着大好河山,享受人间唾手可得的一切,没有理由要这样做!
但染辰哥哥脸上唯有认真,伤人的认真与难以掩饰的不忍。
是她错了,错的这样离谱!
慕容玄月在赴边塞之前留下那道圣旨,根本早已做出一命换一命的决定。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再逼她回去,而是想成全她,为她铺好身后所有的路。
他每一步进行得周全细致,像是一张网,将所有人都蒙在其中。这样缜密的帝王心术,没有用在江山社稷上,却用在了她这个无足轻重之人身上。
冷情如他,多情亦如他!这样沉重的爱,让她如何能接受?
昨日他让自己将他送出营帐之外,是想自己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吧?她却半点没有察觉不对,所有的心思都在染辰哥哥的身上。
这些天。自己对他只有冰冷仇恨,甚至想与他同归于尽。
她说过多少伤人的话?
她说过,“慕容玄月你此生最适合的结局是孤独终老,失尽所有!”
果真,他倾尽天下,甚至自己的性命,去了无人能寻到的地方孤独终老。任由白月照落,飞霜满头。
她想笑,为何笑不出来?硬生生挤出的笑,却让她痛弯了腰,捂在自己的胸口前。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原来他当日当时心痛如此。
“颜儿……”他从未见过夕颜脸上露出这样复杂又难过的表情。明明这样痛楚,你何苦再逼自己去笑。
“染辰哥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如果早点知道。她不会咄咄逼人的对他,不会用最伤人的方式恨他。
央染辰沉默后道:“他想让你恨他。”
只有一句,却如万箭穿心。苏夕颜忍着喉咙间的甜腥,依旧笑着。
“丫头!”央染辰失色伸手去扶她,她还是半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还真是石头做得,就算爱一个人,都用这样尖锐刻骨的方式。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柔暖意。
前一世,她得不到他的一眼留恋,纵火而尽。这一世他用如此方式,还了她一命。两生两世,再不相欠……她连恨他的理由都没了。
无怪许珑鸢听了她的话,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人世最可悲的是,你深爱之人。对你恨之入骨。
“颜儿你别这样,你怀着孩子不能太过悲喜。如果你实在痛得难受,我就陪你一起去找他。”有谁在她耳边轻语,温柔关切。
她半跪在地上,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神色到底是哭还是笑。与其天涯相思,不如相忘江湖。两不相欠,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他?
他若想躲在一处终其一生,又怎会让她找到?
“染辰哥哥我不痛,”她浑身软绵无力地靠在央染辰的怀中,“我只是觉得累,恨一个人累,爱一个人却更累。人心若能成石,一世不会动情该有多好。”在情字面前,生死不过是最肤浅的痛楚。
--曾经沧海难为水,故人长辞两相忘。
烈马逐风,有谁跨越千里只为与你道别?
第一世的烈火,第二世的风雪。
蝴蝶飞不过宿命中的沧海。
铭心刻骨的爱恨,也渡不过时间的长河。
那些记忆,会被风雪收骸。
夏日的蝉鸣,冬日的寂雪,此处的黄土埋着爱我的人。
百年之后,我会伴你长眠。
尾声:降生与封后
开元四年年初,边塞下起了一场大雪,碎雪漫天,边塞内外一夜恍若白首。
辽国皇城内同样银装素裹,枭王手刃了自己的亲哥哥,成为了辽国新的主人。
宫殿之中传来丝竹靡音,帘帐层叠,彩带如霓。而在舞姬的穿梭歌舞之下,隐藏着金戈利刃的杀气。
辽国新王拥着紫色的貂绒,坐在玄铁鹰王座上,辽国信奉的图腾是苍鹰而非金龙。
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抬起端起金樽朝王座下的人示意,“慕容玦,没想到你还会再回辽国,孤王敬你一杯。”
“孤王与你也有了多年的交情!”
王座之下一袭风华白衣,白衣下的面容修眉微勾,俊魅天成。比起白衣,他更适合风华潋滟的红衣。
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酒盏,轻轻摇晃。里面盛着塞外的葡萄酒,凝沉的紫色看不到底,“臣不敢与王妄论交情。”
枭王方生大笑。阴柔的脸露出杀意,“原来你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既是臣子,被你盗走的虎符,你也该还回来了!”
他虽登上了王座,却无法调令辽国的军队。被人威胁的君王,还能称为王吗?只能算是傀儡,所以他一定要杀了慕容玦,从他手中拿回辽国的虎符。
慕容玦抬起凤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虎符已经毁了。”
“什么?”枭王陡然色变,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被他毁了,“你真是疯子!看来留你也没用了!”
雪白的衣袖挥过,桌上的酒樽倾倒,暗紫色的液体溅落白烟腾起。
“你本就没有打算留我性命,又何必惺惺作态?”慕容玦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枭王脸色骤然铁青扭曲,抓起酒盏重重地掷在地上,“给孤王杀了他!慕容玦你不过是孤王那废物哥哥养得一条狗,现在也敢噬主?是他太心软了,竟让你活到了现在!你再回辽国的那一日起,就是你的死期!”
“狼心狗肺,连亲哥哥都能杀的人,或许连畜生都比不上。”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不急不缓地优雅走近。
凤眸异常漆黑冰冷,配上唇边嗜血玩味的笑容,惊惧的同时却又难以移开目光。
宫殿之中多出了三百御林军,持刀对着他。只有枭王一声令下,就能将他刺穿成血葫芦。
随着白色无垢的锦靴踏过,他身上笼罩起一层无形的冰冷罡罩,所过之处,金戈铁刃迸出星火光芒,全部都被折断掉落在地。
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三百兵甲只能往后退去。
看到这一幕,枭王拿出了藏在案几下的弓箭,慌张地对准了慕容玦,臂膀上的肌肉拱起,接连不断地对慕容玦射出。
雪白的锦袖间多了一条长鞭,长鞭携带冷厉的风拂过,长鞭每一次落下都会击落一根箭羽。
所有的弓箭已用尽,却没能伤到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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