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萧慎去了辽国,但南国的那些人并没有放过我。皇后一直命人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她将我当成对付良妃的棋子。她既希望我能与正常人一样,又担心我风头太盛。威胁到太子。她渐渐发现我智商并没有任何缺陷,甚至比一般人有更强的学习领悟能力,皇后决定将我锻造成一把‘刀’,造就的同时将我毁灭。她与辽国君王合谋,将我送去了修罗场,那是个炼狱般的地方,不停的杀与被杀。他们想抹灭掉我所有的人性,成为他们手中的武器……”
说完这一切,慕容玦幽暗魅生地笑了起来,他垂下面容将自己惊艳灼世的面容与苏夕颜的面颊相贴,“上位掌权者,他们一贯有轻慢之心。我为辽国君王杀了不少叛臣之后,他们便以为我失了心性,只知服从与杀戮。辽国君王想要吞并南国,就派我回到南国作为眼线。六王爷病重,我就亲手剥下他的面皮,代替了他……这些年,我一直活在鲜血漆黑凝汇的噩梦中,我回到南国为的是让所有人都陪我一起永堕梦魇。”
六王爷患有心急,无药可医之症,他索性送慕容夜渊上路,让他少受一些苦楚。
他带着满腔仇恨而来,却没有想到遇见了她。她与自己这样相似,不息坚韧,满腔恨意。而她却没有被黑暗泯灭掉自己的心。
苏夕颜听着他说得每一句话,他的嗓音缥缈微凉,像是冷冬的夜晚飘散开的碎雪,太冷,没有任何温度。
苏夕颜被他抱在怀中,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她忍不住抬起面庞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他精致的面容间似笑非笑,纤长的睫羽如墨晕染低低垂下,往昔玩世不恭的神色凝汇着疲倦哀伤。
对上苏夕颜太过明亮的目光,他倏忽起身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氅来到木窗边。
修长的手指将木窗推开,外面何时又纷飞起碎雪。
黑色的长发如绸如缎,与碎雪一同飞舞。他目光缥缈悠远穿过漫天的雪,望着没有边界的天穹,这一刻他如同雪魄玉雕,几乎剔透,凛然欲飞。伴着漫天的剔透雪色,化为尘埃,化为光影消失人间,只余下寂寞寒彻。
拥着被衾坐起的苏夕颜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想要伸出手,抓住他纷飞的长发,抓住他的背影。
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留下他!
“慕容玦……”苏夕颜不顾一切地唤他的名字。
在他转身之时。苏夕颜看清他眼底的暗淡痛苦,如同天堑,如同渊裂。像是劈下的利斧,将他的灵魂撕碎成两半……
没有人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不痛,会不恨。烂了的血疮若不剜去永远都不会愈合。
苏夕颜的心底深深地刺痛一瞬,用力地握着他冰凉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慕容玦,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湮没在碎雪寒风中。
慕容玦望着她脸上的神色,浅浅勾唇笑了起来,“这是我编得故事,蠢丫头你这就信了?都快要哭了……”
苏夕颜望着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孤寂清寒一点点被邪肆瑰艳所取代。
这样嘲讽戏谑的人才是他……
苏夕颜心底泛起杂陈的味道。
“良妃呢?”苏夕颜抓住他的手腕舍不得松开,她记得良妃娘娘很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听他说起这些事情,她不会知道良妃竟是这样的狠毒。
慕容玦微微沉吟后,说道:“她死了,愚蠢锋芒太露的女人,总不会有好下场!”
“良妃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储君,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陡然重症不治,在东宫之中挖出了巫蛊毒咒,慕容天泽勃然大怒,彻查下牵出了良妃。良妃身后的家族又查出贪赃之事,事情就如滚雪球一般,不可收拾。皇后一记简单的栽赃,就除掉了良妃,还有她身后的家族,让慕容璃珞稳稳地坐上了太子之位。”慕容玦挑眉轻笑,满眼都是嘲弄。
苏夕颜在心底叹息一声,良妃到底只是妃嫔,得了宠爱就以为自己能与皇后平起平坐。实在太掉以轻心……算计太甚,到头来反将自己的性命算计了进去。
“良妃的下场……一定不好吧?”苏夕颜轻声问道。
“确实不好,她被打入冷宫,被活活饿死了。在她饿死三日之后才被宫人发现,身上的皮肉已经被老鼠吃了干净。只剩下骨肉。五殿下也为良妃所累,被贬去民间游学,说是游学不过是流放。”
说到这,慕容玦莞尔一瞬,“慕容玄月能活到今日也是命大,在他流放期间,皇后应该没少想要他的命。”
没了良妃,没了母家的庇护,他就算是最尊贵的王爷。活得也与乞丐无异。
苏夕颜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救下的小乞丐。她当年救下的人到底是不是青鸾王爷?
“你是慕容氏的血脉,你与慕容幽雪是兄妹才是!”苏夕颜陡然想到了这一点,那为什么慕容幽雪会对他抱有着超过兄妹的执念?
慕容玦停顿了一瞬,“当年我一掌震碎慕容夜渊心脉的时候正好被七公主撞见,所以……”
苏夕颜脸色微白,“所以你连七公主也杀了?现在的慕容幽雪并不是真正的七公主?”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慕容幽雪根本不姓慕容,与他也无血缘关系。所以“七公主”才对他不一样的感情。
皇宫之中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慕容玦的身世牵扯了太多,难怪他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颜儿,皇权之争,只有成王败寇。我想回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但有些事情注定难全。我要你相信我!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我希望我在你心中也是无可取代的!”
哪怕他离开,他消失了再也不能回来。慕容玦仍想苏夕颜记着他,任何男人都不能取代他的位置。
苏夕颜轻轻颔首,隐隐觉得他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她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慕容玦。觉得他的语气像是道别:“是宫中要变天了吗?你也会被连累其中?我……真的很担心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将这个混账变态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他救过她,帮过她。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若是慕容玦出了事,恐怕她一个人也难以活下去。
慕容玦没有说话,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慕容玦看见小丫头眼中的担忧,他已经满足了……
无论成败,总归有一人如此在意他!
而这双凤眸一片漆黑。像是铺开的子夜暮色,让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颜儿随我进宫,有些事情该有了断了!”
苏夕颜轻轻应道:“嗯!我陪着你……”与你在一起,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慕容玦的凤眸轻轻扇动,又似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眼中的浓浓雾霭一瞬化为了熠熠光芒。
“最后一次……”他搂住苏夕颜肩膀的手慢慢往下滑,落在了她的腰肢上。
苏夕颜没有拒绝,两个人之间只有交融的呼吸,没有多余的话语,木窗没有合上,两人在细碎寒冷的风雪中彼此靠近,互相温暖点燃。
天色彻底地暗了,在漫天的风雪之中,皇宫的大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苏夕颜跟在他的身后,走在玉石铺就的宫殿大道上。
为了不引人注目,苏夕颜换上了太监的服饰。她垂首站在慕容玦的身后,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
“父皇情况如何?”慕容玦负手而立向宫殿中的内侍问道。
内侍小心翼翼说道:“皇上昏迷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少,几个皇子都来看过,皇上像是有些不认识人。”
慕容玦听他说完,脸上神色平静至极,他转身对看守宫殿的侍卫命令道:“你们守在宫门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守在皇宫门前的人早已换成了他的亲信,这一声令下,无人不从。
慕容玦踏入朱红色的门槛之后,苏夕颜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在宫门合上的刹那,她朝门外看了一眼。
外面琉璃色的宫灯也无法照亮风雪交织的黑暗,参差交错的宫殿,如同巨兽张开血盆口中的獠牙。
每一片雪宛若幽光,却无法将这泼漆浓沉的天地照亮!
殿内宫灯并着夜明珠,将偌大寂静的宫殿点亮,亮如白昼。
一黑一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颜儿……”他一声轻唤。苏夕颜才回过神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慕容天泽躺在锦绣龙床上,整个人异常苍白,如同一块白蜡。
嘴里发出梦呓呢喃之声,额头间豆大的冷汗滴落,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剧痛折磨。
慕容玦盯着他,神色冰冷如霜,而凤眸眼底却聚起血红之色。那是吸饱了仇恨盛放的彼岸之花。
雪白的锦袖一卷,身下就多出了一把太师软椅。慕容玦懒散坐下,他抓过苏夕颜的手心来回把玩。忽然道:“颜儿去端一壶热茶过来。”
苏夕颜很快从八仙桌上取来了茶壶,她以为慕容玦要喝,没想到慕容玦抬起修长的手指从她手中直接拿走了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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